第七十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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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舱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踩起来如棉花一般软。

    为防皇帝沾染风寒,内侍官还抓紧时间在船舱四壁悬了壁毯。

    羊毛编成的壁毯上饰有山水、花卉,经纬细密巧夺天工,除了保温、隔音外还能吸光。

    舱门缓缓阖起,内舱随之一暗。

    江水拍打船壁生出的水声也突然消失不见。

    楼船上虽没有点香,但舱内御用之物与锦衣龙袍皆是由薰笼熏染过的。

    江玉珣走进内舱,便嗅到了一阵淡淡龙涎香。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无声中提示他:这里是应长川的地盘。

    视线变暗的瞬间,他忽然站在舱门口不敢再向前。

    江玉珣不由一怂:“陛下,要不……”

    要不然我还是出去吧?

    “爱卿想睡于何处?”

    江玉珣的思绪瞬间被天子的话所打断。

    他愣了愣,下意识回答道:“睡在里面吧。”

    语毕便一脸痛心地闭上了眼睛。

    可恶……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一次怂不了了。

    雪又大了起来,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圆月。

    没有点灯的船舱变得愈发暗。

    江玉珣的心跳忽于这一瞬漏了一拍。

    ……不就是睡一觉吗?

    又不会死!

    江玉珣深吸一口气,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摸索着向前走去。

    他蹭着舱壁一点点挪到了榻边,最如壁虎一般紧贴着船舱躺在了床上。

    下一秒,江玉珣的耳边就传来“哗”一声轻响……应长川把帐帘放了下来,终于与他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江玉珣的心忽地一坠……

    此时此刻,他们的呼吸与心跳被困在了同一顶幔帐之下。

    船舱内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原本细弱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

    大周丝枕以香草为枕芯,江玉珣恍惚间甚至听到了香草摩擦生出的“沙沙”细响。

    他当即直挺挺地躺在原位,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玉珣似乎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明明隔着两层被子,但江玉珣靠近应长川的那半边身体却没来由地生出了一阵异样的感觉。

    好似有静电穿过,虽不痛却带着难以忽视的酥麻。

    热气自榻下渗出,顷刻间便暖热了江玉珣冻得发僵的身体。

    他虽反复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等到天子睡着后再闭眼。

    但都怪内舱的被褥过分温暖,江玉珣攒了几日的疲惫竟然在顷刻间袭了上来。

    半梦半醒间,江玉珣迷迷瞪瞪道:“……奇怪。”

    “什么奇怪?”应长川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我怎么没有听到陛下的枕头响?”

    平躺于床榻之上的应长川不由笑了一下,他的声音

    又轻又缓,如睡前故事一般落在了江玉珣的耳边:

    “前朝靖侯大事一无所成,小事上却格外计较。为使孤在熟睡中仍有‘贵族之相’,每晚都会有内侍官在孤榻旁紧盯,被褥稍乱便会被他们唤醒。”

    应长川的话还没有说完,江玉珣便抵不住困意一点一点地闭上了眼睛。

    应长川的爹未免太过离谱……

    据自己所知,只有死人才不会动弹!

    ……应长川竟然是这样长大的吗?

    连一个整觉都没有睡好过?

    船舱里的气温慢慢升高。

    辰江的波涛声顺着舱壁传到了江玉珣的耳边。

    一阵一阵催人入睡。

    困得不行的江玉珣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怒意,他含糊不清道:“小孩怎么可能不翻身?不过还好……”

    江玉珣越说越声音越小,到最后终于彻底地闭上了嘴。

    应长川本不该去惊扰他。

    这一刻却忍不住轻声问:“还好如何?”

    “还好……陛下已经长大了,”方才贴在墙壁上的江玉珣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同时非常大方的表示,“没关系,你怎么翻身打滚,做什么我……我都不会生气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彻彻底底没了声息。

    船舱内再度陷于寂静。

    片刻过后,应长川终于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

    ……

    楼船划破江水,缓缓向南而去。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如纱般在积在了甲板上。

    幔帐之内,应长川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清明,没有半点困意。

    月光通过重重阻隔透了进来。

    烟灰色的眼瞳里竟也多了几分温柔。

    停顿几息,天子忽然放轻动作,放任自己缓缓地转过了身去。

    江玉珣本是靠着墙壁睡的,但没过多久他便慢慢蹭到了床榻中央。

    如寒风中不设防的小动物般,蜷缩着窝在应长川的肩边。

    天子的床榻虽暖,但怕冷的他仍是紧紧地缩在被子中。

    只将微微泛红的鼻尖,与还在因睡梦而轻轻颤栗的眼睫露在被窝之外。

    应长川的呼吸忽随他一道乱了一瞬。

    或许是因为江玉珣说他如何都不会生气。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惊扰。

    但是几息之后,应长川竟还是忍不住放任自己抬手,轻轻地碰了一下身边人如蝶翼般轻颤的睫毛。

    ——如一把细密的小刷,从他的指间蹭了过去。

    并在顷刻间拨乱了应长川心中的那根丝弦。

    让他心猿意马。

    -

    楼船顺流南行,江边的景致飞速后退。

    没过多长时间,江畔的树木便不再像北方那般光秃秃了,而是有了几分绿意。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江玉珣生物钟将他唤醒的时候应长川

    已不见了踪影(),床榻另一边的被褥也被收好放回了柜中。

    江玉珣原本应该紧张一下。

    但一想到桑公公早八百年就误会了自己和应长川的关系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索性直接摆烂。

    江玉珣如没事人一般唤人端水洗漱,接着便随庄有梨一道朝着甲板上而去。

    今早他准备仔细看看昨晚那场雪究竟下得怎么样。

    ……

    下了楼梯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南巡的时候走廊一直是敞着的,但这一回走廊尽头的门却被紧紧地阖了起来。

    刚刚踏入狭窄的走廊,与江玉珣并肩而行的庄有梨突然凑了上来。

    他先小声念叨了句“奇怪”,接着突然如一只小狗一般在江玉珣的身上嗅了起来。

    江玉珣天生怕痒,庄有梨上前的瞬间他差点在原地蹦了起来。

    这一路条件虽艰苦,但每天在驿站换马的时候,他都有好好休整、洗沐。

    “怎么了?”江玉珣下意识往走廊另一边躲了躲,接着才疑惑地闻了闻自己的衣领问,“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庄有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绕到了江玉珣的身后,并撩起一缕长发放置鼻尖。

    他眯了眯眼睛,有些八卦地压低了声音问:“……阿珣,你头发身上这是什么味?”

    据他所知,江玉珣并没有熏香的习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

    守在这里的士兵替他们推开木门,甲板上的寒风在瞬间涌了进来。

    半披在脑后的长发瞬间高高扬起,江玉珣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差点被寒风吹着退回走廊的庄有梨抖了一下,接着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玉珣:“我知道了!”

    !!!

    江玉珣的第六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准。

    他甚至没去问庄有梨知道了什么,便从对方惊恐的目光中读出了想说的话——

    内舱里的所有东西都熏了龙涎香。

    在应长川榻上睡了一晚上的自己定然是被腌入味了!

    “——你不知道。”江玉珣下意识抬手,极其霸道无理地捂住了庄有梨的嘴巴。

    江玉珣虽然菜,但是庄有梨比他更菜啊!

    被捂嘴的庄有梨的目光愈发惊恐。

    冷风吹过,他的余光也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守在旁边的士兵。

    意识到不能乱说话的庄有梨一边挣扎着想要呼吸,一边努力道:“阿珣,你竟然竟然……这种事情都瞒着我!”

    枉我什么事情都和你说,你竟然瞒着我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

    身为大周土著的庄有梨,对“男风”一词并不陌生。

    但他一开始也只是有些许怀疑,谁知还没有等他确定自己的猜测,江玉珣便如此激动。

    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啊!

    江玉珣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真的只是一场误会,等到

    ()    没人的时候我再和你解释。可不可以?”

    庄有梨眼中写满了“我不信”(),但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只得屈辱地点了点头道:“好,咳咳……你,你先放手,我,要被你捂死在这里了……”

    江玉珣终于松开了手,并清了清嗓子站直身假装无事发生地看向一边官兵。

    然而还不等他恢复,耳边又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

    刚刚踏上甲板的庄有梨脚下一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江玉珣下意识转身拽住了庄有梨的胳膊。

    他的动作到底是晚了一步。

    此时庄有梨已经彻底失去重心,江玉珣也被他拽着摔向甲板。

    守在走廊外的士兵被这里的动静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想将两人扶起:“江大人、庄大人稍等一下!”

    “……嘶”江玉珣的膝盖上瞬间生出一阵钻心剧痛,他下意识想要用手臂支撑身体从甲板上站起,然而手心上异样的触感却使他猛地转身道,“站在那里,先别急!”

    江玉珣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士兵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当即定在了原地:“是,江大人。”

    江玉珣虽然没有扶起庄有梨,却狠狠地帮他缓冲了一下。

    原本应该后脑勺着地的庄有梨改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怎么了,阿珣?”

    “……甲板全部结冰了。”江玉珣咬牙道。

    “你说什么?!”同样坐在甲板上的庄有梨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摸。

    拂去薄薄细雪后,甲板上竟已经被一层厚冰所覆盖。

    江玉珣扶着背后的舱壁慢慢地站了起来。

    寒风顺着辰江刮下,担心士兵着凉受冻,天子全将他们安排在了靠近船舱的地方。

    因此未曾去甲板上仔细探查的他们也没有发现,眼前的结白并非什么积雪,而是覆盖着薄雪的坚冰。

    “这是怎么回事?”士兵喃喃道。

    江玉珣攥紧了手心沉声道:“这便是南地与北方的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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