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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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她一手扶着鬓间的步摇,视线朝后张望。

    一双柳叶眉不悦拢在一处:“宋姐姐还没回来?”

    格林伊笑着迎上去,满脸堆笑:“先前说是去秦安岛寻矿石去,哪有这么快就回来。”

    公主撇撇嘴,愤愤不平:“哪有这样的,自己偷偷跑去秦安岛,不和二哥哥说就罢了,怎么连我也漫着。前儿夜宴,宋姐姐也没去。”

    格林伊唇角笑意稍敛,疑惑:“宋姐姐没去?”

    公主连连点头,犹如小鸡啄米:“可不是,我二哥哥这三日都将自己关在寝殿,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闷气,我怎么敲门都不理。”

    那夜魏子渊是淋雨回的王宫,回宫后才知公主的马车拔了缝,行至半路又回去了。

    魏子渊一言不发,只身一人回到宫中。

    寝殿空荡寂寥,槅扇木门紧紧阖着,偶尔有光影偷偷溜进。

    宫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隔着木门好奇打量,窃窃私语。

    “这都几日了,二王子还不出来?”

    “那夜二王子不是出宫去了吗,怎么回来就这样了,难不成是在宫外碰见了什么?”

    “你们瞧,三公主送来的饭菜可一口都没碰,会不会是……奴婢见过王后娘娘。”

    宫人福身,齐齐行礼。

    王后皱紧双眉,一心记挂家里的孩儿:“二王子今日还是没出门?”

    宫人颔首:“是。”

    王后拢眉,掩唇轻咳两三声:“开门。”

    王后有令,宫人不敢不从。槅扇木门推开,满殿空无一人。

    青纱帐幔低垂,影影绰绰。

    殿中酒气浓重,熏人得紧。王后拿手帕捂住口鼻,又抬手,拦住往里走的宫人。

    槅扇木门轻轻在身后关上,寝殿尚未掌灯,昏暗无光。

    王后款步提裙,转过一扇缂丝屏风。

    魏子渊仰躺在窗前贵妃榻上,日光透过纱屉子,深深浅浅落在他眉眼。

    王后悄声走近,取来锦衾替魏子渊披上,她笑得温和:“怎么在这睡下了,仔细染着风寒。”

    魏子渊缓慢睁开眼皮,见是王后,浑浊模糊的双眸罕见掠过几分惊慌失措。

    “母后,你怎么来了?”

    宿醉后,魏子渊只觉头疼欲裂,他一手捏着眉心,“是哪个宫人多嘴告诉母后的?”

    王后笑睨他:“哪还用得着宫人说,你这几日闭门不出,母后早知道了。”

    王后抚着魏子渊后背,嗓音温柔如春风,她娓娓道来。

    “先前母后想着,孩子大了,有心事也是常事,所以想着让你自个待两日。你父王想来看你,也被我拦下了。”

    魏子渊眉眼轻动,眼中愧疚溢满:“母后……”他低头,“是我错了,让父王母后忧心了。”

    王后摇摇头:“傻孩子,说什么傻话,都是一家人。前儿大周送来贺礼,你父王让

    我带过来,你看着,挑喜欢的留下。”

    ……大周,沈砚。

    魏子渊双拳捏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王后并未察觉到魏子渊的异样,只笑着道:“说起来,这回还是多亏了大周皇帝。”

    魏子渊猛地扬起头:“……什么?”

    王后抿唇:“你父王说,大周送来的贺礼,还有火统图。若是真能做出来,我们日后的官船,都不必担心遇上海匪了。”

    窗外日光高照,徐徐光影透过窗纱,魏子渊怔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眼前灰蒙蒙,只依稀望见王后的双唇一张一合。他听不见王后的声音,也看不清她在做什么,耳边只余下岳栩那夜的警告——

    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原来是这个意思。大周强盛,沈砚不单能决定一个弗洛安三公主的生死,便是这弗洛安上下……

    魏子渊哑声,低低笑开两三声,唇角苦涩。

    若是孑然一人,他自然不怕沈砚。可如今他有了家,有了家人,还有……弗洛安的百姓。

    魏子渊不可能对家人的安危视若无睹,也不可能让百姓生于水火之中。

    他抱住双膝,眼角泛红。

    王后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她捏着丝帕,小心翼翼为魏子渊拭去泪角,王后试探道,“可是因着……宋姑娘?”

    魏子渊嘴角下压,摇摇头。

    王后心知肚明,抚着魏子渊肩头,温声宽慰:“无妨,大不了母后帮你,那宋姑娘可有什么喜欢的?或是她家里人喜欢什么?你投其所好……”

    魏子渊又一次摇摇头:“与她不相干。”

    是他自己无用罢了。

    ……

    那夜之后,宋令枝被带出客栈,马车摇摇晃晃,最后在一处别院停下。

    青松抚檐,树影斑驳。

    白芷小心翼翼捧着漆木茶盘,尚未从茶房走出,忽的,一道阴影落下。

    岳栩高大身影挡在白芷身前,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白姑娘且慢。”

    先前这人去兰香坊提糕点,白芷还笑脸相迎,送上自己做的酥酪,想着岳栩念在糕点份上,对宋令枝好一点。

    如今瞧着,却是同沈砚是一丘之貉。

    她别过脑袋,冷哼一声,越过岳栩朝前走去。

    岳栩抬起手臂,目光落在白芷捧着的药汁上,声音冰冷:“这是宋姑娘吃的药?药饵在哪黎?”

    白芷气不打一处,瞪大眼睛反唇相讥:“岳统领这是何意,难不成奴婢给姑娘煎药,还会下毒不成?”

    岳栩冷声:“公事公办罢了。”

    白芷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愤愤甩开人:“这药是二王子送来的,他……”

    岳栩:“那更要好好查查了。”

    白芷气急,想着左右药汁滚烫,一时半会宋令枝也吃不了,她拽着岳栩行至茶炉前:“好好瞧着,都在这里了。”

    药饵倒出,摊开

    在案上,抛开常见的草药不提,岳栩忽的拿银铫子挑起一物,他双眉拢紧:“这是何物?”

    白芷面色冷淡:“玉寒草,二王子送来的,说是只有弗洛安才有。”

    她不耐烦,“岳统领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奴婢就先走了,姑娘那还等着吃药呢。”

    岳栩轻“嗯”了一声,小心将玉寒草拿巾帕裹住,后又往自己屋子走去。

    他手上有一本本草药书,寻常不易见的草药,在那上面都能查到。

    端着漆木茶盘踏上暖阁,白芷忍不住心底这口气,又怕宋令枝终日忧思,于身子无益。

    她高扬下巴,学着岳栩目中无人的样子,有声有色同宋令枝演了一遍。

    青缎引枕依靠在身后,宋令枝身子懒洋洋,乏得厉害。

    白芷说完片刻,她方懒懒抬起沉重眼皮:“日后遇上她,不必同他理论便是,气坏身子不值得。”

    白芷抿唇不甘心:“奴婢只是为姑娘不值。”

    她想不通,明明宋令枝都逃到弗洛安了,怎么还能被沈砚找到。

    以前沈砚是三殿下,他们尚且手无缚鸡之力,如今他是一国之君,他们更是无能为力。对上沈砚,他们和以卵击石无异。

    白芷忧心不已,垂目凝望宋令枝,心中思绪万千。

    自搬来别院后,宋令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恍惚间好似又回到离京前的那些时日。

    只那时宋令枝身子疲乏无力,是魏子渊托红玉在糕点下的药,如今却是实打实的身子虚弱。

    白芷眼圈发红,知晓心病难医,只能强颜欢笑,拣些好话哄宋令枝欢心。

    “姑娘,案上的矿石是新送来的,姑娘可要瞧瞧?奴婢虽不懂,瞧着那矿石,却颗颗都是好的。”

    许是听见宋令枝要往秦安岛寻矿石,沈砚命人从岛上搜罗奇珍异宝,如流水似的送入宋令枝房中。

    去秦安岛不过是为了做生意罢了,沈砚会错自己的意,以为宋令枝是喜欢矿石。

    她轻轻叹口气:“罢了,没什么好瞧的。”

    看久了,也只是徒增伤悲罢了。

    她如今是再也回不了多宝阁的。

    宋令枝一手揉着眉心,不知是不是躺久了,又或是她如今瘦弱些许,榻上铺了狼皮褥子,宋令枝睡着总觉得硌得慌。

    宋令枝撑榻坐起,眼眸睁开:“白芷,你……”

    声音戛然而止。

    湘妃竹帘前立着一抹修长身影,沈砚长身玉立,手边是他命奴仆从秦安岛搜来的矿石。

    他淡声:“……不喜欢?”

    指骨在案几上轻轻敲着,腕间的沉香木珠顺着沈砚的动作往下滑落,在案上留下浅浅的一道影子。

    沈砚泰然自若,墨色眼眸深沉漆黑:“不喜欢矿石,还是不喜欢朕送的?”

    白芷不知何时离开屋子,偌大的寝屋只剩下宋令枝和沈砚二人。

    沈砚步步朝宋令枝逼近,黑影笼罩,那只指骨分明的手

    指轻挑起宋令枝的下颌。()

    稍一用力,顷刻,指腹在宋令枝下巴留下清晰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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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心上的一张脸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宋令枝一双杏眸宛若秋水盈盈。

    见到沈砚,她眼中一如既往的惶恐不安:“……陛、陛下。”

    没能来得及起身请安,沈砚忽而加重指尖力道,宋令枝猝不及防,又一次跌坐回榻上。

    仰着的一张小脸仓皇紧张,不知哪里又惹得沈砚不

    快。

    沈砚眸光低垂,细细端详掌上的宋令枝。

    往日他想要宋令枝眼中只能看见自己,如今却觉得远远不够。

    他是见过宋令枝真心实意展露笑颜的,在多宝阁,在那三公主前,在格林伊前,在……魏子渊前。

    沈砚捏着宋令枝唇角,声音冷若冰霜:“宋令枝,那姓魏的就有那么好?”

    值得她这般念念不忘。

    宋令枝惶恐摇头,连声否定:“没、没有。”

    沈砚垂首,捏着宋令枝后颈往前,好整以暇打量着人,又将宋令枝推至铜镜前:“那你笑一个,就同你对着姓魏的那样。”

    宋令枝后脊发凉,只当沈砚是又寻着什么由头折磨自己。

    “我、我……”

    心中的不安强压下去,宋令枝单手捏拳,竭尽全力往上挽起唇角。

    镜中二人衣角交叠在一处,鼻尖淡淡的檀香味蔓延,独属于沈砚的气息无孔不入。

    宋令枝定定心神,唇角向上提动。

    没提动,再来。

    再来。

    再来。

    终于,铜镜中的人唇角上扬,宋令枝瑟缩着脖颈,忐忑不安望向沈砚:“陛下……”

    沈砚一双黑眸沉沉冰寒,冷笑丢下一字:“丑。”

    长袍拂开,沈砚起身,头也不回出了寝屋,独留宋令枝战战兢兢在原地。

    园中日光满地,乌木长廊绵延,两面悬着金丝藤红竹帘。

    遥遥的,岳栩脚步匆匆,朝沈砚快步走去。

    “陛下,这是属下在宋姑娘药饵中寻到的,此药名为玉寒草,生于深海,专治寒症。”

    岳栩兴致勃勃,“陛下,先前那老道说过,销金散的解药生在海中,会不会就是这玉寒草?此物罕见,若是拿它入药,应是大有益处。”

    岳栩拱手,“宋姑娘如今寒症比先前在京好上许多,想来也是玉寒草的功劳。若是能为陛下寻来……”

    沈砚心不在焉挥袖:“这事交由你去办即可,不必同朕说。”

    言毕,又抬眸,“你说宋令枝的寒症有所好转?”

    只是他今日瞧着,宋令枝的面色算不上好。

    岳栩低声:“确实如此,只是……”

    他抬眸,目光在沈砚脸上轻轻掠过,大着胆子道,“只是宋姑娘常日郁郁寡欢,长此以往,怕、怕不是好的征兆。”

    这话沈砚在京也曾听岳栩提过,他凝眉,若有所思。

    乌木长廊玉立,檐角上叠着层层日光,满耳虫声。

    岳栩轻声道:“陛下,宋姑娘不肯回京,许是对京城无甚留念。若是、若是……”

    沈砚扬起眼眸,声音低沉:“你想说什么?”

    岳栩伏首躬身,大着胆子道:“若是有个一男半女,兴许宋姑娘就不会这般了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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