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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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对它的回应,邪气一如纸上泼墨,猛然向四面八方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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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古邪祟的力量何其强大,曾以一己之力摧山捣海。

    眼下它尚未完全自由,已掀起狂风汹汹,在众人面上割破血口。

    前所未有的撕裂感充斥识海,江白砚因痛意一刹失神,双目腥红,终是咳出一口鲜血。

    见他如此,近处几人趁机上前,却见邪气穿来——

    霎时间刺破他们胸腔!

    轻而易举杀了人,邪气在半空晃荡一下,抖落殷红血渍。

    血水似雨珠,滴在檐下之人颊边,惹得惊呼不断。

    江白砚濒临失控,邪祟即将出世。

    下一刻,吞天噬地的刀光乍起,所过之处,邪气皆作齑粉。

    渡厄凝作一道霜芒,淡金咒文若隐若现,斩碎大半邪潮。

    施敬承冷眼觑来,杀气大盛。

    体内的邪祟不断挣扎,四肢百骸剧痛难忍,江白砚险些握不住断水剑。

    “没关系。”

    少有地,识海中的低语格外温柔,堪比蛊惑:“我能帮你。”

    江白砚咽下血,哑声应它:“闭嘴。”

    他这辈子,既不为大昭活,也不可能为邪祟活。

    ——那他是为了什么?

    邪祟受到禁锢,力量有限,大多用在施敬承身上,与之缠斗。

    其余人见状,借此时机攻向江白砚。

    他的意识趋于模糊。

    邪气侵入识海,千万种声音响起,饱含怨毒。

    疼痛从未休止,随之而来,是无穷无尽的恨意、怒意与杀意。

    双眼被血丝占据,江白砚吐出腥血,这一回,血液是污浊的黑。

    有邪气傍身,无人得以靠近他。

    但有施敬承在前,镇厄司众人迅速回神,几声铜铃起,鬼影、行尸、蛊虫、符箓阵法迎面袭来,无需近身,亦可制敌。

    灵气密集如网,江白砚遍体血痕淋漓,刚挡下一群噬心蛊虫,身后又有鬼影幢幢,利爪掏向他心肺。

    颊边鲜血坠地,隐有嘀嗒声响。

    江白砚扬剑转身,瞥见一瞬金光。

    是符光。

    符法迅疾如电,急袭擦过他身边。

    出乎意料地,目标并非江白砚心脏。

    黄符引出一线长风,一举击中他身后的鬼影,令其消散无踪。

    快、狠、准,绝非失误。

    混沌的双瞳恢复一丝清明,戾气褪去三分,尸山血海里,江白砚怔忡抬头。

    恰逢暮云合璧,夕阳洒落最后一缕薄光,于山川尽头熊熊燃烧。

    映入他眼底的,是片绮丽绯红。

    利用符箓登上房檐,身穿嫁衣的施黛立在不远处,微微喘着气,双眼沁出水雾,裙摆鼓荡翻飞。

    灵气翻涌,溢散白光,交叠落入她眉间,像幅

    ()    灵动的画卷(),在地狱般的景象中徐徐展开。

    跑得太急⒑[((),施黛发髻乱了小半,碎发绵绵耷下,垂在耳畔。

    乌发,雪肤,嫁衣则是极致的红,镶嵌其上的鲛泪朦胧生晕,她似披光行来,燃作炽烈的火。

    无比明媚又鲜活。

    她解开了那道复杂的困阵。

    有人认出施黛,扬声惊道:“施小姐?你为何……”

    施黛闭了闭眼,没理他。

    江白砚设下的困阵繁复冗杂,万幸,她是个符师。

    符与阵有相通之处,施黛闲来无事,也常看与阵术有关的典籍。

    她不会舞刀弄枪,想多学点东西,在捉妖时为小队出些力,没料到会在今天派上用场。

    没有解阵用的朱砂纸笔,便咬破指尖,以血液绘制图案。

    嫁衣宽大的袖口下,施黛缓缓握紧尚在淌血的手指。

    哪怕是江白砚,也不能小瞧她。

    邪气源于江白砚体内,在一定程度上,受他意识所缚。

    当施黛走近一步,它的动作竟凝滞半分。

    感受到威胁,邪祟挣扎更凶,如鬣犬撕咬猎物,扑向在场众人,疯狂啃食血肉。

    哀嚎声、惨叫声、恸哭声响作一片,鲜血横流不止,四处可见断臂残肢。

    人间炼狱,不外如是。

    施敬承被邪祟本体拦住去路,靠近不了江白砚,只得咬牙与之死斗。

    觑见施黛,施敬承蹙眉怒道:“黛黛!你怎会在此?”

    施黛当然也没理他。

    她再清楚不过,这个“施敬承”只是邪祟制造的假象,看似光风霁月,内心污浊伪善。

    她那位真正的父亲,绝不是这样。

    心魔境究竟该如何破解?

    直至此刻,施黛仍不知道答案。

    摆在她面前的,是不折不扣的死局。

    江白砚周身邪气环绕,饶是她,也接近不了。

    灵压澎湃,如泰山压顶。施黛顶着痛意前行一步,压下哭腔:“江沉玉,你别——”

    大多数人被邪祟吞食,来自镇厄司的杀招减少许多。

    一道邪气直攻施黛,不等它动身,江白砚自行将它斩裂。

    相距太远,疼痛太烈,神智所剩无几,他有些恍惚,只隐约辨清她的话语。

    别怎么?

    别向邪祟妥协,亦或别杀人?

    他知道施黛厌恶滥杀无辜,自始至终没下死手,可邪祟挣脱他躯体,已屠戮二十多人。

    施黛会因此不悦吗?

    喉中腥甜更甚,透过无数邪祟的低喃,江白砚听见她的声音。

    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施黛哽咽开口:“……你别死。”

    江白砚微怔,倏而一笑。

    世间千千万万人盼他去死,唯有施黛,渴念他的生。

    其实他是个很自私的人。

    贪恋施黛给予的温暖,妄图得来她全

    ()    心全意的爱与触碰。

    知晓施黛对他无意的那日,这份不堪的欲念尤盛——

    暗室里的那条铁链便是证明。

    他的爱称不上光明磊落,有如阴湿蜿蜒的蛛网,渐渐收紧,将施黛绑缚其中。

    只有把她锁起来,藏在独他一人知晓的角落,江白砚才感到病态的、污秽的安心。

    可施黛不应被困在那种地方。

    她是翱翔于旷野的雀鸟,属于明月清风、苍茫九州,而非一朵被摧折的花。

    念及此,江白砚自嘲勾唇。

    他贪求施黛的爱意,每每展露在她眼前的形貌,却是如此不堪。

    疯狂、暴戾、失控、污浊。

    今后旁人论起他的一生,想必是个满手沾血的邪物,可笑又可悲。

    一旦与他有牵连,施黛也将被视作异类。

    江白砚清清楚楚记得,他爹娘遭人砸毁的墓碑。

    邪气汹涌,血流成河。

    江白砚静静望她,仿佛施黛是一抹明澈的光,因他而来,在他眼中盛满。

    红裙昭昭,照亮她毫无惧意的杏眼,灼亮得慑人。

    嫁衣很衬她。

    这是他的太阳。

    斩裂两道冲向施黛的邪气,江白砚最后一次念她的名姓:“施黛。()”

    在被邪祟全然吞没、丧失仅存的理智前,江白砚记起,他是为施黛而活,也甘愿为她死去。

    不为苍生,只为她。

    他的太阳,理应高悬不灭,永驻人间。

    妖邪肆虐的山河破碎之地,怎算人间。

    断水破空骤起,一泓清光如月。

    猜出他的打算,施黛挥符破开散落的邪气,不顾前方黑气愈浓,疾步上前:江白砚!?()”

    她没来得及。

    剑锋刺入心脏,江白砚与她遥遥相对。

    他很轻地笑了下,眸中淌出滚烫鲜血,凝作殷红的珠。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到什么。

    也许是落雪之日,有人敲开他房门,赠他梅花一捧,笑问蝴蝶可会喜欢。

    也许是静谧的春分夜,施黛在烛光下凝望他,一字一顿倾吐真言:“江白砚这样的人,谁忘得掉?”

    又或许,是他曾憧憬过无数回的、同施黛度过的很多很多春夏秋冬。

    江白砚想,他没什么好的。

    病态,卑劣,只会为她招致灾祸。

    夜幕倾覆,笼罩于大昭之上,是梦一般的黛色。

    奈何好梦最难留。

    “不要再遇见,”血液染红白衣,江白砚对她说,“像我这样的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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