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008·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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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夜色是多么斑斓,霓虹万千,花花绿绿,像几千只蝴蝶在黑夜里跳舞,她扬起天真的小脸,看着哥哥瘦弱的身体像一棵还没有长大的小白杨,可就是很有安全感。后来,妈妈死了,哥哥像被虫子蛀空的白杨树,空恸地抱着母亲的骨灰盒。
他们没有钱买存放骨灰的龛位。
“苒苒,你在秦家要好好的。”
“哥哥...你怎么了?”
她才九岁,听不出这就是离别。
“哥哥要走了。”
“走?去上大学吗?哥哥能不能不要走?”
“苒苒.....哥哥必须走。”
“那还会回来吗?”
“会的,到时候哥哥揾大钱,给苒苒买烧鹅!天天吃大餐!”
“嗯!!!”
至此,哥哥也没有了,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十二年前的那场暴雨过后,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秦佳苒淡淡一笑,不再回忆那些沾灰的往事,从那只草编包里拿出一个包装严密的东西,揭开包了好几层的旧报纸,一瓶市价二十万的罗曼尼康帝出现在这间三十平米的老破小里,格格不入。
秦佳苒看着这酒发呆,不知道怎么办。偷是安全偷出来了,然后怎么处理?
卖掉吗?她找不到安全的渠道。
打碎?太浪费了。
干脆喝掉?好奢侈。
对,还有秦言风,这条藏在草垛里的蛇,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出来咬她一口。
她要找个方法把这些蛇彻底赶跑。
门口忽然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
她骤然凝回思绪,心口一紧,直到听出来那动静,心里晃过一阵恐怖的寒意——
这不是撬门的声音。
是有人在拿钥匙开门。
秦佳苒双手互相狠捏了一把,不动声色拿起酒握在手里当武器,门外的人继续转锁,转了两下发现不对劲——
门被反锁了,意味着屋内有人。
门外的人不动了,甚至忘记把钥匙从锁芯里抽出来,维持着诡异的状态,和门内的人寂静对峙。
秦佳苒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往门边走去,她甚至能听见身上棉裙摩擦的悉索。
门外的人还没有走。
秦佳苒额上冒出汗,她抬手拿走塞在猫眼上的纸巾,凑过去看,被常年堵住的猫眼忽然见光,与此同时,门外人倏地抽走了钥匙,秦佳苒只看见一道高大的黑影,伴随着粗重的脚步声,飞快消失在楼道里。
是谁?为什么会有这间屋子的钥匙?
秦佳苒感觉头顶有一个抽水泵,全身的血液都往大脑涌去,下一秒,她把酒往地上一搁,抄起钥匙,飞快奔出去。
幽深的楼道里扬起无数看不见的小尘埃,地上的马赛克砖晃得人眼花。
秦佳苒汗津津的手推开单元门,阳光在这一瞬间刺进双眼。四周人群杂乱,车马也多,秦佳苒一眼就看见了一道杂在人群中的黑色背影。
那男人鸭舌帽压低,穿着黑T长裤长靴,非常高大的身材,挺拔壮实,气质冷峻,光看背影就觉得危险。像头藏着杀伐气的野兽。
她很确定,这就是刚刚门外的人。只有皮靴才能踏出那么沉重的步伐。
就在她要跑上去一探究竟时,那男人快步走向停在街边的一台黑色宾利SUV。
一个小弟模样的人从副驾驶跳下来,为他拉开车门。男人上车,宾利发出低沉的咆哮声,缓缓汇入车水马龙。
顶级豪车在这里并不多见,不少路人投去稀奇的目光。
秦佳苒没有再上去,只是讷讷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台宾利远去,心里有些失落。
怎么可能呢?
记忆里的哥哥是一棵清瘦的小白杨,那么干净,斯文,书卷气,和危险两个字亳不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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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佳苒失魂落魄地回到破旧的小屋,还是决定把这瓶酒藏起来,若是有一天找到好路子就卖掉,大不了想喝的时候喝掉也行。对,她还要去楼下找锁匠,把门锁换掉,等七八点再去吧,现在是大中午,实在是太热了。
藏好酒,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些绘画工具,掀开墙角那幅用遮光布盖住只画了一半的油画。
她每次来这里,都是来偷偷画画的。
十岁那年,李梦岚请了家庭教师来秦公馆教授秦佳彤学画画,她偷偷躲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秦佳彤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坐在画架前,握着画笔绘上各种各样的颜色。
她眼睛瞪直,觉得真神奇。
后来有一次,秦佳彤在上课时发现了她躲在一旁偷听,秦佳彤生气地撕掉了她的画纸,掰断了她拜托张妈买的一小盒油画棒,骂她学人精,更是威胁李梦岚,如果秦佳苒画画的话,她就再也不学了。
李梦岚爱女心切,自然什么都依着秦佳彤,以后,每当秦佳彤上美术课时,她都会被佣人带出去。也许是李梦岚觉得如此对待一个小孩子未免太残忍,就为她请了马术教练,教她骑马。
秦佳苒不喜欢骑马。
非常讨厌。不是因为讨厌马,而是别的。
三十平米的小屋中,时光安静流淌,层层绮丽的色彩在画布上晕染,堆积,任由她天马行空,直到一声震动打破了这小小的快乐。秦佳苒放下画笔,拿起手机一看,是黄妈来电,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通。
“找我什么事吗黄妈。”
“三小姐,太太让我提醒您,等会有马术课,您别迟到了。”
“啊?今天有马术课?”
那头公式化说:“是的,下午三点。太太和大小姐都到了,三小姐别迟到了。”
秦佳苒把手机拿到眼前看时间,此时已经是两点四十。可学骑马的地方在东边,从这里坐地铁过去至少要四十分钟。
秦佳苒用打商量的语气低声说:“黄妈,你能不能帮我跟太太说,我今天要在图书馆写论文,去不了。”
“三小姐可以自己跟太太请假。”黄妈像个被主人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秦佳苒闭了闭眼,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好吧,我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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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骑马的地方是一个马术俱乐部,坐落在星湾附近,很高档私密的一个会所,会员制,入会要求高,若想成为这里的会员需要验资,或是由老会员介绍入会,不少富豪都喜欢来这,清幽的环境又合适谈生意。
秦佳苒一路挤地铁到东边,又转乘的士,到门口,保安不放行外来车辆,接送的电瓶观光车也没空,若是等,也不知要等多久。
秦佳苒赶时间,干脆走进去。
可她低估了港岛七月的夏,才走了一小半,就气喘吁吁,她是畏热体质,一热就要出汗,遮阳的草帽还忘记在老房子里,此时的她就像一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金鱼,一碰就黏手。
身边偶而有擦得锃亮的豪车优雅驶过,这让她心里蔓延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浓浓的低落,像失败的画家,调了一堆难看的颜色,交织在心里,太阳一晒,就干裂成了阴霾一样的灰色。
夏天。
她讨厌夏天。
讨厌毒太阳和大暴雨的夏天。
她所有不好的记忆,全部来自于夏天。眼角不知不觉留下一滴温热,秦佳苒拿粘腻的手背去擦,眼睛陡然被泪水和汗水浇湿,让她觉得眼睛里撒了一把盐,被太阳光晃着,刺痛难忍。
可讨厌是最没有用的,她讨厌夏天,可夏天还是年复一年降临,永远都不会因为她讨厌而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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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湾马术俱乐部常年出入各种豪车,保安大叔早已见怪不怪,就是来劳斯莱斯他也懒懒的,可蓝白双牌都是同号的劳斯莱斯,他还是真第一次见,真是永远都会被这座城市的纸醉金迷而吓到。
谢琮月靠在后座闭目养神,阳光发白,空气炙热,都与他无关。车内常年保持最舒适的温度,光线,香味,连司机踩刹车也都徐徐图之,确保不会让车内的人感受到太突兀的惯性。
副驾驶的瑞叔当然不能睡觉,戴着墨镜默默打量四周。这几日,天瑞集团董事长亲自打电话到华曜集团秘书办,前后约了三次,又托易四小姐游说,想见上少爷一面。
谢琮月不好驳小姨的面子,抽出下午的时间和对方见面,对方把地点选在了这家马术俱乐部,大概是提前打听过,知道谢家太子爷爱好骑马,用来投其所好。
“那女孩不是.....”瑞叔眯眼,打量着前面道路上站着的身影,有些奇怪这大夏天的怎么有人站在那暴晒。
定睛一看,居然是秦小姐。
“秦小姐!?”
“哪位秦小姐。”
含着磁性的暗嗓紧跟着响起。
冷不丁听到后座的人开口,瑞叔咯噔一下,心想居然没睡?他又对着那站在路中间的女孩看了眼,确定:“是上次穿黑裙子的那位秦小姐。”
谢琮月睁开眼,拿起手里的眼镜戴上,朝窗外看去。
车子缓缓开过去,离那一身藕粉紫长裙的女孩越来越近,离近了,那女孩的动作和表情也看得越清楚。
低着头,双肩发颤,捂着嘴,是在哭?
“秦小姐在哭吗?”瑞叔惊讶。
谢琮月深色的瞳眸中漾起一丝极轻微的涟漪。
他淡声吩咐:“在她边上停车。”
司机开过去,在女孩身边停下。
秦佳苒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台车,她来不及擦掉眼泪,就这样抬头看过去,那后座的车窗在此时缓缓降下,匀速地,缓慢地,露出一张温贵隽冷的面容。
“秦小姐。”
谢琮月不动声色地注视她的婆娑泪眼,轻描淡写的温和语气,却让人觉得危险:“天很热,要上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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