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捉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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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病的厉害,为了续命,从许多年前开始便不能有任何剧烈行动,更要长期逼着自己心如冰水冷沉。

    所以,边疆戎狄南下百里,需调各州节度使平叛之时,他一个皇位上的君主,却连京城都出不了,只能召他最厌恨的谢砚舟北上边塞领兵坐镇。

    所以,他时至今日,不曾幸过后宫中任何一个女子。

    最放肆之时,也不过是在窈窈耳后落了道指痕。

    仅仅是今日用了内力撑了一把将要摔倒的他,晚间请平安脉之时,太医便告知他血气横岔,内力四散,今日之后怕要好生卧床养上一月才能踏出殿门。

    可他偏偏不甘心,不肯信太医的言语,执意在头疾发作后动身离宫,却在马车行到此处小院时,在院门外当着众多内侍奴才的面吐血脱力,倒了下去。

    那一刻他神思清楚,却毫无力气倒在院门口脏污的地上,那些奴才们一个个都以为他即将死去议论纷纷,好似料准了他去后一定是谢砚舟接手皇位,连扶他一把都犹豫,唯恐谢砚舟登基之后问罪他们。

    他们都弃他如敝履,让他在那一瞬,好似回到了最惶惶不安的幼年岁月。

    唤起了谢归周心头自他登基之后,便已然沉睡的不甘心。

    他自幼被生母所弃,虽是父王独子却也不得不在嫡母手下艰难求生备受欺凌,幼时如同街边野狗般活着。

    谢砚舟却被当今太后捧在手心珍爱,自小被封太子,人人交口称颂。

    明明他们一母同胞啊。

    他的母亲弃他如敝履,却将谢砚舟视作心头珍宝。

    他幼时哭哑了嗓子,她还是头也不回的抛弃了他,入宫另择良人。

    所有人都以为他年幼不记事,早忘了他的生母是何模样,可其实谢归周,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他的母亲。

    他在数年后的宫中,见到了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他知道那是他的母亲。

    父亲牵着他在皇宫的花园内堵住了她,他慌忙扑到她跟前,流着泪一声声的喊娘亲。

    她神情冷漠的看着他和父亲,冷冷推开了他,任凭他跌坐在地上摔破了手,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她在跟前说,她恨他的父亲,也恨延续父亲血脉的他。

    她说她见到他们父子就觉得恶心,让他们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她让他忘了她这娘亲,就当他从来没有母亲。

    可谢归周,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她这个母亲。

    他一直记得她,记得她的抛弃,记得她的狠心,也记着她,有着怎么一张绝色倾国如鬼魅狐妖般的容貌。

    他因为生了一副肖似母亲的容貌,尚未长成时便被嫡母折磨,父亲一心想要江山和母亲,在知晓他于生母毫无作用后,从未关心过他,只把他扔给嫡母看顾。

    他本就体弱,艰难长成已是不易。

    嫡母却因为宫宴上被他那位彼时已经做了皇后的生母下了面子,回王府后给他灌了虎狼之药扔去楚馆。

    嫡母恨极了他这张肖似生母的脸,存了心思辱他。

    她不仅是要废了他的身子,还要彻底砸碎他的脊梁,所以那日,她给他灌了虎狼之药后,扔他去的地方,是楚馆而非青楼。

    她要让出身皇族自小孤冷,即便置身龌龊不堪的睿王府都干净的一尘不染的谢归周,成为世间最肮脏轻贱的存在。

    她如愿了。

    谢归周艰难爬出那栋楚馆之时,的确碎了脊梁。

    那一夜的难堪屈辱,那一夜的肮脏龌龊,也让他失了生志。

    他如行尸走肉般到护城河岸边,赤手空拳砸碎冰封的护城河水面,投入其中任由河水将自己淹没。

    若不是一个小小婴孩在冰冷的河水里坠入他怀中,他不会为了救她爬上岸,也不会活到现在。

    即便谢归周如今早已是九五至尊,即便那些过往从前悉数在他手中灰飞烟灭,旧时的梦魇却从未散去。

    他依然惊梦,依然拖着病体苟延残喘的活着。

    依然觉得自己肮脏不堪至极,依然将情与欲,视为这世间最令人恶心之事。

    依然每时每刻,都备受痛楚。

    唯独在这处养大了窈窈的小院里,能让他求得片刻喘息慰藉。

    他曾经为了救她挣扎求生,他不舍得她冻死在护城河边,不舍得她年幼早夭,不舍得这个被家人抛弃的她,无声无息的死去。

    于是他带着她离开,拖着病体照顾她,费尽心血殚精竭虑,一手将她养大。

    那些日子清苦艰难,他不是皇族子弟,不是王府独子,只是在京郊荒院里带着个婴孩艰难求生的少年。

    那是谢归周一生中生活最为清苦的岁月,却也是他此后余生无数次怀念的时光。

    他在她眼里看到过最纯澈的笑容,最灿烂的光亮。

    于是那个小娃娃成了拉他出阴霾的光亮,成了他难得的快乐。

    窈窈于他而言,终究是和世间所有都不同的存在。

    谢归周不知道她对自己来说究竟算什么,可是如果他这一生注定要将并无血缘关系的某一个孩子养在身边视作亲子费心教养,他希望,那个孩子的身上,能流有她的几分骨血,最好再肖似她几许面容。

    可这些他心里难以言说的情绪和挂念,窈窈和她身边伺候的秋娘,都不必知晓。

    而他,或许终其一生,也不会告诉她缘由。

    于是,在秋娘问他缘由之时,他眉眼沉冷,什么话也不曾言说。

    秋娘畏惧他的威势,只得住了口,不在追问。

    心想,无论如何,有法子拿到解药总比没法子强。

    何况谢砚舟的确宠爱窈窈,一旦断了避子汤,或许很快就能怀上。

    只是……窈窈或许要受些委屈。

    秋娘想到窈窈今日身上的伤,心里泛着酸疼。

    谢归周将视线从秋娘身上收回,捏着眉心重又回到小榻边倚着,声音疲惫让她退下。

    秋娘叩首告退,临起身时,还是咬牙开口同谢归周道:“姑娘身子病弱,今日备受谢砚舟折磨,呕了大滩的血,满身都是淤青,奴婢恐那毒提前发作,可否请主子以宫中太后的名字派宋太医去一趟靖王府,给姑娘看看身子。”

    谢归周捏着眉心的动作猛地一滞,抬眼重又看向秋娘。

    揣度着她这话,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为窈窈在他跟前扮可怜。

    秋娘不敢骗她,此刻眼眶都是红的。

    想来,这一回,那小丫头当真是遭了罪。

    谢归周骂了句:“活该。”

    还是颔首应了下来。

    秋娘谢恩告退,谢归周却捏着眉心,暗道棘手。

    派宋太医去即便假借太后的名头,谢砚舟也不会不知道是他派的人。

    秋娘以为寻个唯一知晓那毒的太医给窈窈看诊或许能瞧出她身子如今究竟如何了,却忘记了,宋太医是自小照顾他这个皇帝的医官。谢砚舟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他派宋太医过去的。

    谢归周最了解谢砚舟的性子,窈窈身份暴露之后,窈窈和他的关系在谢砚舟那里就是插入心底的一根刺,和他纠葛越深,越让谢砚舟介怀。

    宋太医去了,于谢归周有心离间窈窈同谢砚舟之间的关系,大有助益。

    只是有一点却十分棘手。

    宋太医知晓窈窈真正的身世,或者说,那宋太医知晓他救回去的那个婴孩的身世。

    若是此时被他察觉窈窈就是当年那个婴孩,在谢归周安排的时机前走漏了风声,事情就棘手了。

    可窈窈身上的毒,只有宋太医能看,旁的太医郎中,就算把了脉,也看不出缘由。

    谢归周无法,还是只能让宋太医去靖王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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