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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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就寝本就离不开沐浴,唐棉下还以为自己这回脑袋转得很是灵光,竟想到了暴君没有想到的。问出口时,她也觉着暴君心中定然很是欣慰。
可怎知暴君凶巴巴地拒绝了她,还让她下床出门去捡捡脑子。
唐棉下憋屈极了,外头这么冷的天,她如何去捡什么脑子?
好在暴君只是嘴上斥责了她一句半句的,并未真要她下床,唐棉下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趴在软软的枕头上很快就睡着了。
而景砚南放下手中的案卷,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他看了眼里侧缩在被子中睡得香甜的小姑娘,难以想象这样笨弱的人是如何生存下去的。
在景砚南的人生中,从未接触过这样天真无邪之人。
她那些话若是从旁的女子口中说出来便是赤裸裸的别有用心,可唐棉下不同,她说出来便只让人心知肚明她是没过脑子,亦是真不觉着有什么不对。
她问得那样理所应当,还有些沾沾自喜,仿佛在期待着他会夸她一两句细心。
傻成这样的人,实在不算多见。
景砚南掀了被子,披了件薄外袍倚在床上。
这室内温度太高,他向来喜寒,处在这样的温度下只觉着身心烦躁,静不下来。
可身旁这个睡得倒是沉稳,显然这温度于她而言恰好舒适。
景砚南本不必迁就于她,若是冻着了发个烧找人医治便是,待初一一过,再将人送回承安侯府。
暴君从不会迁就任何人。
这次却将自己的寝殿调节成她所适宜的温度,自己忍着不适。
大概是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让人觉着一场高热便能叫她丧命,且她能缓解景砚南痛症,暂时还有些用处。
故而景砚南如今还想留着她这条小命以备不时之需。
直到后半夜,景砚南才堪堪睡着,只是才睡着没多大会儿,便被吵醒。
唐棉下夜里做了噩梦,梦中她正身处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楚国皇宫。
前一秒父皇母后和几个皇兄还围在一起逗她开心,下一秒他们却浑身是血,目光哀戚地看着她。
母后平日里最是注重形象,到哪里都打扮得一丝不苟,将一国之母的凤仪端得很高,可梦中却发丝凌乱,眼睛肿胀通红,泪盈满眶。
唐棉下的视线下移,看见她的母后,心口插着一把短短的匕首,鲜血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流,将她工艺精巧的衣裳都染得通红。
她颤着双唇似乎是在说话,可唐棉下只看得见她在张嘴,却听不见一丝声音。
唐棉下哭着跑过去想要抱住她们,可一伸手,父皇消失了,母后消失了,几个皇兄亦消失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缩在满是鲜血的地上无助地捂着脸哭泣。
事实上,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唐棉下是未曾亲眼见过楚国亡国时的情景的,家人如何丧命她亦不知。
早在亡国前几日,唐棉下便被送出了宫,魏国边关有人接应,自那以后,她便再不是楚国的小公主。
最终唐棉下是哭醒的。
她太难过,哭得眼睛肿得像个小核桃,本就没睡醒的嗓音里带上了哭腔,便更显着口齿不清。
景砚南唯一能辨别的,便是她喊的那句“陛下”。
景砚南心口疼得厉害,像是被人撕扯住,拿一把钝刀重重地磨。
他按了按疲乏的眉心,下意识倾身过去将小姑娘半扶起来,使她靠坐在床壁上,以防哭时被口水呛到。
动作不像他所为,语气却是切切实实的暴君作风。
“哭什么?”他皱眉斥道。
也不知是还未从梦中完全清醒过来还是怎么,唐棉下这时候竟完全忽略了暴君语气的不善,也根本不知道怕他。
只是旁边有个人在,她便想抱住那人,寻求一丝丝的温暖和安全感。
唐棉下抱住他的胳膊,又无助地叫了一声:“陛下……”
景砚南并未将人推开,也猜到她定是做了什么噩梦。
仅是一个噩梦,便将她吓成这样。
景砚南想起那日在文清寺,她碰着自己杀人,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被于竹横着刀压在他眼前。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毫无反抗之力。
更让人闻所未闻的是,旁人遇到危险还知扑腾两下,反观她,见了血便直接晕了。
胆子实在是小的可以。
许是见自己抱着的那人毫无反应,唐棉下抽泣了两声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道:“陛下,我好怕。”
景砚南伸手去蹭她眼角像是流不尽的眼泪,只是不知他下手太重还是女孩子皮肤太过脆弱,那白皙如瓷的眼下竟让他蹭出一道浅浅的红印来。
她又怕疼得很,娇气地呜咽了几声,喊道:“陛下轻些,棉棉好疼。”
景砚南动作顿了顿,干脆收回了手。
问:“怕什么?”
是在回应她方才的那句“好怕”。
唐棉下吸了吸鼻子,梦中血腥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她心口一阵被人揪着似的痛感,“怕亲人离开……”
唐棉下并不知晓,她难受,暴君亦不好受。
这世上没有倘来之物,她能为他缓解痛症,弊端大抵便是要他与她同悲共喜。
景砚南这时候才切实察觉出,昨日心口的憋闷同现下一样,皆不是简单的身体不适,而是心气不顺。
是一种本同景砚南扯不上关系的心理情绪上的波动。
昨日这种情绪明显,却并不如此时这般激烈,想来这噩梦于她而言比之嫁给姐姐的心上人还要令人难过。
文清寺一遇后,景砚南曾怀疑过她便是两年前梦中老僧所说命劫,故而让人查过她的身世,知道唐棉下是楚国前朝的小公主。她所谓的亲人,早便已经离开。
人生中从未有过安慰人的经历,景砚南莫名便想起梦中那个荒唐的自己倒是很会哄人。
这辈子的软话大抵都在那梦中说尽了。
小姑娘还抱着自己胳膊在小声啜泣,哭得他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眼泪将他衣袖都沾湿。
景砚南黑着一张脸,伸手在她纤薄的后背上轻拍了拍,这便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许是她本也没想得到什么安慰,在暴君怀里哭了一会儿便安静下来,只剩肩膀还时不时轻颤一下。
哭了太久,浑身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唐棉下声音亦是软绵绵的,她松开抱着暴君胳膊的手,拿自己的袖口擦了擦被她眼泪沾湿的地方,气息不稳轻轻道:“棉棉哭完了。”
行,还知道给他擦擦袖子。
景砚南低眼瞥向被她擦过的袖口,同不擦并无分别。
天已经蒙蒙亮,到了该去上朝的时间,景砚南将小姑娘重新塞进她暖融融的被窝里,唤了徐延喜进来。
皇帝的起居本由贴身宫婢负责照料,可景砚南不喜女子近身,自登基以来便都由徐延喜一概负责。
徐延喜早便候在外面,一听传唤便躬身进去。
内殿屏风后的寝床已经被明黄帷帐完全遮挡,徐延喜知道这里头还睡着一个,脚步便放得更轻了些。
自景砚南登基以来,徐延喜便服侍在他身边,从未见过陛下身边有过什么女人,这张龙床更是没有第二个人上去过。
虽说里头这位小姐是因着对陛下的痛症有缓解之用,但不可否认她确乎是史无前例的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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