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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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懒,跟我练射、箭去。今年秋狩你必须给我好好表现,要是连兔子都射不中,我就把你的美人全都捆上移动靶子。”崔千霆无视三个小的眉眼官司,拽着崔恩侯就往练武场去。

    崔恩侯使劲挣扎:“崔瑚是世子爷,崔瑚去就行了啊。”

    崔瑚:“……”

    崔琮目送着亲爹远去的背影,吓得赶紧抱着崔琇去书堂。

    亲爹连秋狩的算盘都打起来了。

    看来崔家……崔家举人目标应该挺艰难。

    崔琇抱紧了《千家诗》,带着些珍惜,小心翼翼的翻开。

    除却诗文外,还带着名家的批注。

    一笔一划,不见因为时间紧急的潦草,反而横平竖直,正雅圆融,是标准的馆阁体。

    比自己记忆中的《千家诗》来说,这本书带着父亲的希望,让他有瞬间想要秀一番自己的过目不忘,一目十行,把诗文倒背如流,好让崔千霆开心开心。

    可是……

    翻阅到最后,崔琇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竭力让自己多想几遍“童子命”,不再逼着自己豁出命苦学。

    但他还是有些困惑想要问出声:“两位哥哥,裴夫子都说过要知道朝廷动向,免得自己文章犯了忌讳。那……那按着这说法,以武帝爷对农民的看中,且明德帝也是因为回答出粮食价格得到认可。可……可这《千家诗》好像并无多少有关农民的诗歌,连粒粒皆辛苦都没有!”

    崔琮接过挺厚的一本书,恍恍惚惚问:“你……你看完了?”

    “没有啊,目录这里有分类,我想找油菜花,把景色和农民的相关类别看了看。接过发现没有哦。”崔琇尽量让自己小孩子些,“农民两个字我认得,《七星将》故事,我已经让说书人指着书本给我讲了。所以我认得些字。”

    “但我怕自己认错了,琮大哥哥您帮着看看好不好?”

    崔琮有些担忧:“可……可琇琇,大伯说的也没错。你过于执念追求题目了,这也不好。咱们兵法讲究个穷寇莫追!”

    “那……那下回考到了我不会怎么办啊?”崔琮拉长了音调,撒娇:“哥哥,就这一次好不好?”

    跟记忆中的《千家诗》有一半诗歌不一样!

    儿童启蒙读物都讲究个朗朗上口,易于传诵。可……可这东问书院《千家诗》好几首都枯涩难懂。

    “崔琮你就替他找一找。现在要是不找到,万一他晚上躲被窝里,亦或是让说书人翻呢?”崔瑚声音低了些,凑崔琮耳畔:“到底二叔手段犀利了些。咱们自己人知道就好。”

    崔琮闻言,沉默的点点头:“行,我看看。

    得到笃定的回应,崔琇微微松口气,朝崔琮和崔瑚一弯腰,颇为认真道:“麻烦两位哥哥了。”

    “不哭就行。”两位哥哥笑着。

    崔琇跟着乐开了花,恨不得时光能够暂停。

    他就这样享受家人兄长的疼爱,慢慢悠悠的习文练武。

    但时间总是无情的,眨眼间县试放榜的日子来了。

    崔琇原以为没自家什么事情了,毕竟打探消息回来的裴夫子也很会苦中作乐:“临陈磨枪要是能够榜上有名,也对不起日夜苦读的学生。”

    岂料人却道:“不过今日放榜,你们还是要去看看。”

    崔琇闻言脸都有些红:“裴夫子,我……我们要去看榜吗?都……都在准备明年县试了。”

    崔瑚和崔琮也有些不好意思:“夫子,看榜不是基本都派小厮去吗?”也不用他们自己去“死”一回吧?

    扫过三个面带羞红的弟子,裴夫子捋了捋山羊胡子,神色肃穆:“几句闲言碎语都受不住?那日后崔家真抄家流放了,你们不得羞愧而死?想想你们祖父,昔年打过败仗,害得三万将士葬身大海,从人人赞誉的战神变成了无能的恶鬼。几乎因为一仗抹平了过往的功绩,甚至没人想过他只擅长陆地,完全不懂海战,是被派过去临时补位的。”

    哪怕寥寥几语,可描绘的那番场景,崔琇都觉得心疼。更别提曾经被祖父亲自养大到三岁的崔瑚更是呲牙裂目,委屈不已:“我知道,祖父知耻后勇,重新站起来灭海盗诛柔寒,拓疆千里,重镇威名。”

    “没有永远的常胜将军,人生也不会永远一帆风顺。”裴夫子瞧着还记得先辈战事的崔瑚,微微松口气,愈发肃穆教育道:“人言可畏,但勇者不会畏惧流言蜚语。”

    “你们都是将军的孙子,不管是奉旨科考,还是干其他事情,只要是正确的事,那就要有屡败屡战再战不难的坚毅果决的勇气。”

    学堂内氛围因此都带着些热血。

    一炷香之后,崔琇看看自己一手一个的哥哥们,跟着开心去看榜。

    约上客居的高凤后,四人打算坐车。

    岂料一掀车辆,就见崔恩侯一身骑装,带着些洒脱,道:“咱们崔家四子落榜也要落得好看!”

    崔琇佩服。

    五人赶到大兴县贡院时,已经放了榜。

    除却各府前来看榜的小厮仆从外,也有些县城的百姓和其他各县的学子们想要沾沾最最最矜贵文曲星的才气,因此聚集在榜单下。

    人声鼎沸,门庭若市。

    但崔家爵车到达,众人还是目带骇然。

    毕竟……毕竟少爷们不提,读书郎也都是矜贵啊,哪有自己亲自跑榜单下看榜的,都是在家等待衙役上门报喜!就算有些年轻蒙童肆意想要第一时间知道榜单情况,也会去贡院对面的茶楼等待。没有直接往榜单下冲的!

    崔恩侯才不管在场众人打量的眼神,他一身骑装为的就是手脚麻利越过人群冲向榜单。

    待看见眼前一圈圈的大团饼后,他还十分淡然的把崔琇往自己肩膀一扛。

    崔琇脑子里刚闪现“这就是传说中举高高”时,就听得耳畔亢奋的喊声:“崔琇快看,这就是团榜,大圈小圈,一圈圈,今年四个圈,愈发跟酥饼一样。”

    “赶紧沾一沾才气!”

    崔琇按着热血,顺着崔恩侯的指示看向人所指的位置,瞳孔克制不住一颤。

    团榜的规则他们来之前已经被教过了:

    小圈十人,次圈六十人,共七十人荣登甲榜。

    第三圈七十人,第四圈一百人。

    相比去年,多录用七十人。

    显得团榜上的座位号都有些密密麻麻的,需要极好的眼力找得到自己座位号。也就只有他们这样“凑数的”,才可能心大,慢慢悠悠前来看榜凑个热闹。真正榜上有名的早已回家积极准备接成绩册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的是崔恩侯的手指亢奋指向第四圈的最后一名。

    崔琇努力默念坚持主见四个大字,凑崔恩侯耳畔,悄声道:“大伯,我……我听说团榜居中,那才是最厉害的,是第一名。要沾第一名的才气!”

    “考第一那是本事加运气,能最后一名被录取那是本事运气加祖宗保佑啊!”崔恩侯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边诉说边示意崔瑚崔琮也沾沾好运道:“除却第一名外,其他再过两年三年谁记得?那名次多少有差别吗?县试不就是过关考试吗?”

    “某些人不就是缺这个祖宗保佑吗?”

    如此言之凿凿的话响彻耳畔,崔琇极力高举自己的手,去沾沾最后一名被祖宗保佑的好运道。

    崔瑚崔琮见状也含笑摸了摸。

    高凤也跟沾沾好运,才去找自己的座位号。

    其他被“点醒”的看榜人士也齐齐抬手去摸最后一名。与此同时茶楼内的少爷们听得仆从传回的话语,有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郎直接哈哈大笑,呼朋引伴去紧跟崔恩侯的步伐。

    毕竟武勋子弟教育底线都来了。

    都没上榜。

    所以法不责众啊!

    留在茶楼喝喝茶,确切说知道自己落榜的不少读书郎见状口中嚷着尊重礼仪去回见国公,也克制不住偷偷冲最后一名而去。

    毕竟想比较落榜而言,的确倒数第一也挺好。

    就在众人其乐融融之计,一直算居高临下的崔琇眼尖的发现了高凤的座位号,当即欣喜道:“高兄,你快来核对核对,是不是你的座号啊?”

    崔恩侯闻言当即招呼高凤过来。

    他是国公,霸占看榜最佳位置,其他人也不敢叽叽歪歪!

    被招呼过来的高凤脑中空白一瞬,带着些紧张拿出自己的竹签,小心翼翼的去核对座位号。

    他……他竟然……竟然真的抓住机会了,可以……

    不敢去设想未来的日子,高凤擦擦竹签浸染的汗珠,目光定定的看着小圈第十位的座号“丁排三十座”,又看看竹签上加盖印鉴的凭证。

    来回反复三遍后,他迎着崔家四人的目光,红着眼,喑哑着声:“我……我可以的。”

    我还是可以当读书郎。

    我也对得起昔年寒暑不断的苦学。

    “当然可以了。你……”崔恩侯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语,岂料身后不知是谁,掐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子,酸溜溜道:“我算看明白了,祖宗保佑算什么?不如当裙下臣求个公主保佑,当个男宠也能榜上有名,还名列前茅!”

    恶意扑面而来,甚至还阴阳怪气内涵科考不公。崔恩侯眉头一拧:“日你个仙人板板,公主有这能耐,本国公岂会榜上无名?”

    “荣公虽然话语直白了些,可大兴县的县试还是公正的。”有落榜的书香子弟闻言也眉头紧拧,带着些警惕审视看着开口之人,“这位兄台,你是不是想要来挑拨啊?”

    开口之人迎着众人望过来的目光,急急忙忙看向来围观凑热闹的老百姓,拔高了音调,言之凿凿:“什么挑拨?这当众增加名额,不就是儿戏吗?!”

    正儿八经参加县试的考生们闻言齐齐目瞪口呆。有年轻气盛者直接带着些鄙夷:“你莫不是读书傻了?这名额历来是按着参考人数十取一。今年大兴县报名人数多,那名额增加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连会试也会看参考比例啊。”

    “穷酸就是穷酸。你鄙夷男宠我倒也是说一句不屑与人一同榜上有名。但……但这种白纸黑字的规章制度,竟然都不懂,还妄想自己榜上有名,妄想污蔑我们大兴县吗?说句胆大的话语,若不是祖宗制度,我回原籍参考没准直接第一呢!”

    “正和兄说得对,若是能回原籍参考,对我们来说才叫有利!”

    “某些寒门子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

    崔琇见众人直接你一句我一句的带着世家子弟傲然将开口之人嘲讽的面红耳赤,就连胸膛都起起伏伏,带着肉眼可见的颤栗。

    见状,崔琇佯装天真,开口缓缓诉说:“大伯,这……这学生既然有所质疑,那为什么不把答卷贴出来啊?就好像在家里做功课,两位哥哥的文章也都会互相点评啊,大家可以取长补短。”

    虽然把世家子弟圈在一起考的制度,能够庇护多数寒门子弟,但客观来说“放榜”这一关,还是大庆朝的科举制度完善。

    大庆朝放榜时,会同步张贴出上榜者的答卷以及主考官们的点评,供天下读书人参考监督。

    与此同时还有颇为贴心的“发领落卷。”

    落卷,顾名思义就是落地者的试卷。

    朝廷规定放榜十日之内,允许落第的考生领会自己的试卷查看。且还规定考官们也要批出这份试卷为什么不中的原因。

    此举有利于考生对症下药,发现自己的不足,也有利于监督考官。毕竟每份试卷都带着考官的点评。一旦有徇私舞弊的,那就会天下皆知。

    所以大庆朝科举繁盛,所有读书人,哪怕武勋对科举也颇为信服。

    可现如今只有榜单名次这一环。

    的确会让很多人互相质疑。

    也让他崔琇怀疑亲爹崔千霆屡屡不中,是不是真有猫腻!

    带着些为亲爹探索个科考不中的缘由,崔琇抬眸看看在场的书生以及老百姓,恨不得这些人能够把他的话传得沸沸扬扬的,“那……那以后大伯您高中了,被人质疑是考官给皇上颜面,给奉旨科考的颜面怎么办啊?”

    “那我以后参加考试,是不是也会被人骂?”

    崔恩侯听得这声声带着委屈的话语,想想自家崽崽为了那破油菜花题都绞尽脑汁想要搞明白,当即神色肃穆,扭头看看几个似乎文臣家的崽子,问:“我家崔琇说的也有道理啊,这试卷为什么不张贴啊?不都是论功行赏吗?这功不得光明正大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来凑热闹的子弟们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跑。

    毕竟这个问题太要命了。

    答卷,尤其是上榜者考生的答卷,那就代表家学渊源!

    一个家族只有好人脉,才能得到前十考生的文章;然后师长就会分析这些文章好在哪里,就会让家中的子弟学习。

    若是直接张贴出来答卷,那……那岂不是全天下的学生都可以学了?

    长此以往下去,那世家底蕴一词岂不是消失殆尽,跟寒门学子也没什么区别了;也不用拜师,讲究个嫡传弟子了,全都一起教得了。

    再说粗浅一些,谁会把自家祖传秘方贡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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