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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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灼热期盼的小眼神,崔琇努力转动脑袋想了又想,道:“我跟夫子说苏老泉二十七才读书,然后苏家三子名扬天下。咱们不急,哥哥们都还年轻。”哥哥们齐齐给崔琇竖起大拇指,赞誉声不断:“琇弟弟不愧是琇弟弟,就是秀外慧中。”
“聪慧过人。”
“…………”
一声声从未有过的赞美入耳,崔琇到学堂简易的厢房,洗完药浴,望着屋内极简的大通铺,似乎跟记忆中的奴才们睡得通铺一模一样,带着简陋,带着屈辱……
咬着牙让自己不去回想过往的黯淡,崔琇眼角余光扫扫早已坐在通铺上的两位哥哥。
“傻愣着干什么,过来休息好。明天可得早起的。”崔瑚指指中间的位置,道:“让揽月翻出来的小虎被。琇弟弟你盖着睡,以后虎头虎脑可可爱爱。”
听得带着真挚呵护与希冀的声音,崔琇郑重弯腰:“谢谢瑚大哥哥。”
崔琮扬了扬手中的《论语》:“不谢我啊?那我等会不念论语哄某个人睡觉了。”
崔琇瞧着佯装动怒的崔琮,赶忙再一次弯腰:“谢谢琮大哥哥。”
话语一开口,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一丝哭腔。
原来哥哥是真会讲论语的,不会把他视作耻辱,赶到仆从的房间,让他跟个小书童一样端茶倒水研磨跑腿打扫庭院,甚至洗袜子洗衣服……等崔琮有利用价值了才会有一点点好颜色。
“不哭不哭,哥逗你玩呢。”崔琮敏感分辨出奶音泄露的哭腔,赶忙掀开床被,下床亲自把弟弟抱起来,“哥明天带你去吃冰糖葫芦给你赔罪好不好?”
“来,有小老虎娃娃。”崔瑚也跟着逗,把娃娃往人手里塞。
崔琇抱紧娃娃,昂头看看自己身边的两个哥哥,觉得自己眼睛不争气,酸酸涩涩的泪水跟洪水一样,来势汹汹,无法阻止。
“我……我不想吃冰糖葫芦,我想要……”
“说要什么,哥没办法,你瑚大哥哥,堂堂荣国府世子爷肯定有办法拿到。”崔琮傲然道:“他没办法,咱们还可以求大伯呢。”
崔琇一听这话,反手抓着自己亲哥,又看看跟着保证的堂哥,一字一顿,“我想要《陈吉老县丞同知命弟游青原谒思禅师予以簿领》!”
“其他小朋友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听得炸响耳畔,带着哭腔,甚至奶凶奶凶的话语,崔琮和崔瑚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震撼——我弟我堂弟莫不是文曲星下凡?!
“明天咱们就找裴夫子!裴夫子肯定会知道!”两位哥哥齐齐哄着:“咱们现在养精蓄锐,先睡觉觉。”
崔琇瞧着两位哥哥温柔的忽悠他,但眉眼间的疼惜直白真挚,让他不经意间就从顺如流的盖好小老虎被,乖乖闭上眼,安心睡觉。
《千家诗》明天裴夫子不知道,他就自己问。
就说今天从其他小天才那里偷偷听到的!
崔瑚和崔琇笑着瞧着几乎沾着枕头就睡的弟弟,甚至听人还因为劳累打起小呼噜,互相对视一眼,笑笑后,便也吹了灯,睡觉。
毕竟他们明天还得早起练武,没准还得挨罚。
相比单纯的崔家三崽睡得香甜,今夜不少人辗转反侧,昼夜难眠,幽幽的盯着大兴县贡院。
贡院内灯亮如昼。
虽然所有流程皆有章可循,但谢中元看着今年最先筛选出来的违试卷——顾名思义,格式违规未按着八股写作、没有避讳、有无损涂抹,亦或是直接一直未答交了白卷的试卷。
瞧着厚厚一叠的违试卷,谢中元望着摆放在第一张,那龙飞凤舞就差入木三分的回答:有娘生没爹养的人如何谈养不教父之过?因此这个教养的教,应是君父的教。有道是天地君亲师,君父在血亲面前。
君父若是做得到言传身教,别弑兄杀父篡位,窃国者王,那自然譬如北斗北辰,天下归心,万民向往。
都不用拆名,他都清楚这份答卷者身份——崔恩侯!
这……
他上辈子可能恶贯满盈,杀了崔恩侯祖宗十八代,这辈子轮到他……轮到他担心自己祖宗十八代。
就……就这答卷若是呈送给皇爷。
即便他算明德帝的人,但也有人头落地的可能。
心里拔凉拔凉的,谢中原眼角余光对面正在进行第二道关卡誊录的抄录者,竭力让自己思绪暂且摆放在主考官一职位上来。
以往抄录者只需县内未作保的廪生以及县内礼房书吏,和大兴县格外拥有的礼部下派副考官,一共十五人。
以往八百多份试卷,虽然时间紧张,但也还算游刃有余,两天内能够抄录完成。
可现如今翻了一倍,有一千六的答卷。哪怕抄录者多了四人,也需要四天时间。
这时间拖得越长,恐怕贡院外头也就越热闹。
的确如同谢中元所料那般,热闹的很。天一亮,就有新的奏折上奏。但明德帝依旧留中未发。
朝臣们对此举动各有解读,最后忽然间有了些默契,打算先看看大兴县团榜情况。
看看崔恩侯的答题情况。
毕竟……毕竟有些事情就算过去一二十年了,但还是有经历着活着,也有起居注记载着。
所以只有等考试结果公布,他们才能各显神通看到崔恩侯的答卷。
被注目的崔恩侯托腮看在抱着自己大腿撒娇的崔琇,不解:“老裴忙着打听县试的消息,你急什么啊?”
“他想请您找《千家诗》!”崔瑚给亲爹捏肩,边言简意赅解释缘由:“就那个名字超级长的诗,裴夫子不在府内,他去问了二叔。二叔说略有印象,好像文官子弟启蒙的确会用得到。”
“那你问他要去啊。”崔恩侯嗑了个瓜子,表示自己不理解:“吃喝玩乐的事情找我,我还懂。”
“大伯,我爹说他当年回京后跟您曾经共用过一个书房。”崔琮瞧着压根记不起来的亲大伯,小心翼翼引导着:“您想想,他……他刚回京的时候,长辈们为了你们和睦相处,让你们一起玩。您的书房有上书房专用的书籍……”
崔千霆昔年跟着戍边,启蒙直接拜武圣人,七岁回京之前已经兵法史书倒背如流了。于是也只不过翻看一眼,昔年他并未在意。
崔恩侯顺着想了又想,想不起来干脆问:“直接去翻库房不行啊?我现在不读书了全都堆库房了。要不去问俞嬷嬷,她老人家没准都比我清楚!”
听得这话,崔琮讪讪一笑,低声:“大伯,您的库房有……有家族底蕴。”
最后五个字,崔琮边说边看看在一旁给亲爹扇风的崔瑚。
见状,崔琇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忍不住带着希冀看向崔瑚。
他……他也是才知道崔家竟还有书香世家传承五百年的藏书。
崔瑚收到两弟弟求助的眼神,左右环顾了一圈,确定屋内只有他们自己人。再看看还没想到某件事的亲爹,他压低了声音,低声:“爹,库房内有外祖家的藏书。二叔曾经吩咐过的,不到家里有两举人,不能拿出来显摆。”
张家不算科举世家,算官宦世家,文官武官轮流做,族谱维持了五百年。有出过耿直的谏臣为劝昏君撞柱而死,也有崔恩侯鄙夷的“君子派”——邦无道则隐,无视流民百姓。
他目前作为张家唯一有血脉关系的人,也不能说张家先祖隐匿之举有错。
因为张家将“太一阁”完整传承下来。
这太一阁是名垂青史的藏书阁,在前朝还引发过无数人效仿的藏书建阁,私人馆藏的文化盛世。
盖因张家初祖定下“代不分书,书不出阁”规矩后,经过历代家主以及张家族人补充完善,阁楼内藏品包括经史子集、兵法、农业、律法、字画、碑贴……除却珍贵的孤本抄本外,还藏有张家历代奏折帝王批文的复刻本以及张家暗中收集的各位阁老批复。
这最后一点,才是最最最珍贵的传家之物。
官场斗争,可以说换汤不换药。
读史书,不如先把相关的复盘经验总结先学会。
当然张家先祖观念可能好,子孙后代执行的或许就有些问题。
外加张家最后一代继承人,他崔瑚的舅舅也的确不太清白,梦想下一代子孙依旧当阁老,甚至当皇帝外家,因此就卷入党争中。
且端慧太子跟三皇子围绕黄河水患,用下游百姓的命做斗争。哪怕太子爷最后幡然悔悟,葬身黄河。
但武帝爷还是动了怒。
外加武帝爷是出了名的偏心眼,认为纵然太子有错,那也是老师没教好,把他宝贝儿子带坏了。于是率先就问责了太子太傅。
直接夷了张家三族,剩下的五服内的张家子弟也被流放了。
不过还是感谢偏心眼的武帝爷,他对崔镇信赖,对崔恩侯更是比亲儿子还亲,操着老父心,说许书香世家的姑娘就必须给书香世家实质性的好处。因此派崔镇找人把张家藏书中有用的书籍抄一遍。
对此偏心眼,据说崔镇当年也不敢找其他人,直接找了崔千霆。
想想,崔千霆也的确挺惨了。
偷摸抄书抄了十年。
但崔千霆依旧认为这些书籍属崔恩侯独有的。
哪怕他豁出去用世子爷身份要库房钥匙,崔千霆也不给。
崔瑚说到最后还带着些委屈:“您不说都给我嘛,任我处理的!”
崔恩侯经亲儿子提醒后,想起来了自己的确还收藏着媳妇家的宝贝。
于是他幽幽看眼崔瑚,瞧着人无所谓家传独立拥有的纯粹眼眸,随他一样大气。沉默一瞬,崔恩侯便与有荣焉着:“就你那首打油诗,你不现在把那些书拿出来学,你爹我恐怕一辈子不能出门了。”
埋汰完,崔恩侯扫扫双眸炯炯的崔琇,又看看神色带着紧张的崔琮,表情当即凝重了些,话语甚至带着告诫:“崔琮崔琇,那些书是你爹亲自抄的。但说实在,若非我得宠,他也没那个机缘。崔家的东西除却爵位,我可以跟他五五分,但是这藏书是你们过世伯娘的嫁妆,是要传给崔瑚的子孙后代的。”
“按着世俗规矩,觊觎女子嫁妆丧尽天良,我现在做主让你们进库房,也算吃绝户!”
看着骤然冷脸用词尖锐的崔恩侯,崔琇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