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启明制造厂能不能让我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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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东西?"

    陈子轻精神高度警惕地去开门,只开了一点,钟明身上的火气扑面而来,他扣着门的手指一松。

    下一刻就瞪直了眼睛。

    钟明脚边放着桌子跟脸盆,还有三个苹果,一个没皮,一个剩一小半皮,一个是整的皮。

    正是他招鬼的用品,他脑子转不过来弯:"这怎么......"

    钟明说:"你把桌子跟脸盆放在拐角,性子急点的同志走路会磕到,我就给你拿到宿舍来了。"

    陈子轻盯着他的眼神十分惊异:"厂里统一发的补助,上面没写名字,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

    后几个字说得极其轻,似是怕吵到什么的呢喃。

    钟明没故弄玄虚吊人胃口,直接就说:"白荣看到了。"

    这个答案在陈子轻的意料之外,他的状态没那么紧绷:"那他怎么让你拿给我?"

    钟师傅说:"谁拿不都一样。"

    不等陈子轻有反应,钟明就用双手握住桌子边沿,不费吹灰之力地抬起来:"你是要做什么?"

    陈子轻腾了腾位子,让钟明把桌子搬进来,他脱口而出:"白荣不是看到了吗?"

    钟明背对陈子轻,背心勒着发达的蜜色肌肉:"他只看到你搬这些东西,不清楚你的目的,他不干偷窥的龌龊行为。"

    "这样。"陈子轻赞赏道,"你三师弟是个正直的人。"

    钟明按着桌子转过头,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我去那擦镜子呢。"

    "用果皮擦?"钟明把手伸到盆里,捞起一大条果皮,他的粗手腕都能绕个两三圈,这是一个苹果的皮。盆里还有一条果皮,是另一个削过的苹果上的。

    陈子轻笑出小虎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果皮水擦镜子有强效果。"

    钟明握了握掌中的果皮,挤出的水滴滴答答砸在盆边,他是文化程度低,可他不是二愣子,他看着满嘴谎话的人:"桌子呢?"

    "桌子啊。"陈子轻仗着宗怀棠不在,就把锅甩给他,"宗技术让我拿的,我就拿了。"

    "哗--"

    果皮被钟明摁进盆里,他粗声:"你现在变得这么没主见了?"

    陈子轻正正经经地说:"宗技术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

    钟明挑了下浓烈野性的眉毛,这个小动作跟他平时的直来直去截然不同,含有意味不明的晦暗,不再把什么都摊开来,而是学会了隐藏,他一言不发地出去。

    陈子轻客气地对他说:"钟师傅晚安。"

    钟明的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顿,还是走了,他个子高腿也长,很快就把207宿舍抛在了身后。

    陈子轻关上门回头,本该在里屋睡觉的男人站在他屋里,他猝不及防,整个人吓得撞到了门上。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宗怀棠的肤色比不上汤小光,却比多数人要白,此时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你不是一直在说?"

    "哦哦,我跟钟师傅......他给我搬回来了。"陈子轻指了指桌子,"宗技术,问你个事,我们招鬼的时候,你有注意到白师傅吗?"

    宗怀棠全然没听,他半搭着眼开小差,这家伙对他敢想,对别的人也敢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形容得不当,划掉。

    他若无其事道:"麻烦注意点,是你招鬼,不是我们招鬼。"

    "别计较这种小细节。"陈子轻又问了一次刚才的问题,这很重要。尤其对方是白荣的前提下。

    "没注意。"宗怀棠朝自己屋里走,"你对着镜子削苹果的孬傻样子迷花了我的眼,我被震撼到了,看不下别的,望理解。"

    陈子轻目瞪口呆,他就知道不该对宗怀棠抱有希望。

    "钟师傅晚安。"

    陈子轻的耳边突然捕捉到这句,来自掀开帘子进去的宗怀棠。

    "......"

    听觉出错了吗?

    陈子轻靠近帘子,里面又来一句:"钟师傅晚安。"

    宗怀棠在学他,提着嗓音学。

    陈子轻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因为羞恼。

    有病吧!

    宗怀棠绝对有病!

    陈子轻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就当作不知道,有病也是他的室友,他看了眼搬回来的脸盆,咽了口唾沫。

    要不今晚不睡了吧。

    陈子轻盘腿坐在床上,麻了就把腿伸直,姿势隔段时间换一次,他实在是困狠了,就在两边眼皮上涂点口水。

    还是困就咬舌尖,掐自己大腿内侧,那儿的肉最疼。

    陈子轻花招一堆,依旧估错了人跟生理作斗争的胜算率,他强撑着去了宗怀棠的屋子。

    宗怀棠睡得很沉,没有发现他进来了,他轻手轻脚地坐到椅子上面,眼皮褶子堆了三层,最终在势不可挡的生理反应中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次真的过了很久,陈子轻睁眼的时候,窗户外的天边已经透出了一层薄淡的橘色。

    无事发生。

    宗怀棠还在睡,姿势都没变过,陈子轻不知怎么心头一跳,起身去摸他鼻息。

    有平稳的呼吸打在他手指上,一声接一声,是生命的声音。

    陈子轻把窗帘拉上给宗怀棠挡挡光,他检查桌椅看有没有留下痕迹,确定没有就偷偷摸摸地离开了。

    新的一天,新的早晨。

    陈子轻人都让鬼魂给吓萎靡了,也要夹着诗词本去广播站朗读诗歌,他走的大路,时间还早,路上的人不多,自行车更少。

    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就回应,和往常没两样,只是会动不动就向后看一眼,昨天长出来的毛病。

    陈子轻用的是死了的人的身体,阴气可见有多重,他只能多多晒太阳,心存善念,阿弥陀佛。假如鬼出现了,他也可以尽量晚一点晕,问点东西。

    鬼只是拉电线,没有害人,那估计没有冤屈,只有遗愿。

    陈子轻一走神,脚踩到石头子被硌得歪了一下身子,黄球鞋的鞋帮子往外撇,脚踝一扭发出清脆骨头声响,他扭着脚不动,脑子里想起了那个死在床底的同志,还有在医院吊着一口气的那十来个同志。

    应该不是鬼干的吧,不然他怎么会好。

    不过要不是鬼,那怎么看了场电影就一病不起......

    陈子轻暂时没证据,先放一边,他继续先前的思路往下走,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鬼是死在厂里的工人,住在9号职工楼的二楼某个宿舍,死因跟拉电线接口有没有直接关系待定。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一点线索。

    陈子轻趁着午休时间去人多的地方转悠,他不好逮个人就问他住的二楼以前是不是发生过凶杀案,只能拐弯抹角地来,抽一点不同年龄不同岗位的打听。

    挑人选挑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把头戴智慧光环的汤小光当他的第一步。

    陈子轻对着汤小光就不绕太多弯了:"你来制造厂见习前调查厂里的背景吗?"

    "当然。"汤小光吃着巧克力,牙黑舌头黑,嘴里是巧克力的浓香,"风气不正规光明的,我才不来。"

    陈子轻坐得离他近了点:"我那二楼以前有没有发生过命案,凶杀案,病死的,意外身亡的之类?"

    "没有啊,我看的资料是我家里给我的,绝对严谨齐全,我记得里面没你说的情况,也没听谁说起过。"汤小光双手托腮,细白的手指在更白的脸颊上弹啊弹,"轻轻,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厂里的老工了,你不比我清楚?"

    "我的记忆没有恢复,是残缺的,补完整。"陈子轻小声,"汤同志,我怀疑我昨天在厕所看到的那个鬼生前就在厂里上班。"

    汤小光欲言又止。

    陈子琦循循善诱:"你有想法直说。"

    汤小光清咳两声,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当话筒:"我相信科学。"

    陈子轻直击漏洞:"可你为我叫魂。"

    "有的东西你可以不信,但你要敬畏。"汤小光摇头晃脑,"比如鬼神之说。"

    陈子轻认同地点点头:"受教了。"

    "轻轻,你跟我生分什么,我们是互相学习,一起进步。"汤小光大方地拿出一把巧克力,"吃吗?"

    陈子轻摆手。

    "我还有这个。"汤小光神秘兮兮地把手伸进口袋,为了吸引陈子轻的注意救很假地掏了半天,掏出一小袋五颜六色的圆片,中间挖空了一个小圆。

    是哨子糖。

    陈子轻要了一片,薄荷味的,进嘴里就抽凉风,他吃着糖含着风听汤小光讲昨晚一个人睡得有多香,突然好奇一件事。

    原主的鬼魂在不在?

    陈子轻求助他的监护系统:"陆系统,我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死后还在这个世界吗?"

    系统:"自动剥离。"

    陈子轻一激动就咬碎了哨子糖,高冷古板的老爹式监护系统就有这个优势,不会遛狗一样让他猜来猜去,而是直截了当地喂他答案,牵扯到任务目标的信息除外。

    "好的,多谢。"陈子轻不忘道谢。

    陈子轻让汤小光陪他晒太阳,汤小光没多久就不晒了,他说晒黑不好看。

    汤小光走后,陈子轻就换了个更加敞亮的地方坐,他掰着树枝思虑自己经历过的异常,很快就把目标锁定到了白荣身上。

    白荣对于陈子轻的不请自来,没有露出明显的反感排斥。

    陈子轻不坐就站着:"白同志,昨晚你见到我搬桌子去楼梯拐角了啊。"

    白荣简单明了:"出来透风恰巧看到的,没有多待。"

    言行举止间不见一丝不自然,从容不迫,十分的平静舒展。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在那擦镜子呢。"陈子轻偷瞄白荣的宿舍,孙二在他床上烂醉如泥,在这都能闻到酒气。

    今天也没去车间。

    陈子轻前天运动会用掉半条命,昨天见鬼用掉半条命,他"死透"了都还按时上班下班,孙成志是怎么了,遭了比他更多的罪?难不成只是从床底抓出了一具尸体?

    正常人是会吓惨,孙成志不至于的,他这样子,刘主任都保不住他,厂里一定会拿他开刀下大药整治。

    陈子轻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孙成志身上,他对白荣说:"那么晚了还让你师兄给我送到宿舍。"

    白荣语出惊人:"我让他第二天跟你说声,叫你把东西搬回去。"

    陈子轻一时不知道怎么回。

    于是他跳过去,夸赞白荣:"你这手风琴保管得真好,跟新的一样,我天天听你拉琴,你拉得越来越好了。"

    说话的时候,他假装不经意间碰到了白荣的手指,有温度,是活人。

    活的啊?好吧。

    陈子轻心情难辨地告辞,他打算先去找宗怀棠,想办法说服对方陪他去厂房后面写诗。

    宿舍里安静下来,白荣看了眼自己的手。

    身后床上的孙成志宿醉醒来:"刚才说话的是姓向的那孙子吧,他是来干什么的?"

    "不清楚。"

    白荣拉起了手风琴,他穿着浅绿色衬衣加深绿色背带裤,半长的发丝抓到脑后,娇丽年轻的容颜,不加任何修饰就足以闪耀夺目。

    孙成志翘着二郎腿,脚尖虚浮地左摆右晃:"老三,你是个有那什么,闲情,对对,闲情雅致的人,这门手艺学精了,哪天厂里要是大变动让咱们赶上了,你也不愁没饭吃。"

    白荣浅浅地笑了笑:"到时给二师兄一口。"

    孙成志爬起来坐在床前缓冲了片刻:"那敢情好。"他在白荣的手风琴的琴键上乱按两下,拿着酒瓶出去了。

    一路晃到路边,孙成志就坐那喝。

    钟菇路过时把自行车停他旁边:"孙二,你大白天的怎么就喝起酒来了?"

    孙成志喝得有些不清醒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掐着小手指的关节对钟菇说:"你哥还能管管我,你算这个。"

    钟菇一掌抽在他背上,他被抽趴下了,半天直不起来腰,恢复成平日的跋扈德行咆哮:"姑奶奶,你杀人呢?"

    "跟我浑,抽不死你。"钟菇拨了把厚刘海,手放下来时打到了挂在车龙头上的一篓子苹果,"我去医院看看小萍。"

    孙成志揉着腰说:"慢走不送。"

    "你不一起去啊?"钟菇的脚勾了圈踩踏板,"一起去呗,你上我后座,我载你。"

    孙成志铁了心:"不去。"

    钟菇没想到孙二是这口气:"你不是一直都对小萍......"她断定地说,"你现在这瘦得没二两肉样,是担心小萍吃不下睡不好吧?"

    "是是是,钟同志说什么就是什么。"孙成志态度恶劣。

    钟菇脾气可不软趴,她架着自行车往孙成志腿前一甩:"爱咋咋地!"

    "回头让我哥削你!"钟菇对孙成志撂下一句就去了医院。

    小萍已经下不来床了,她瘫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家里人不在,就她自己在病房里。

    钟菇怜悯又伤感,小萍没生病前爱漂亮爱打扮,喜欢抹雪花膏,整天香香的,而她现在都没个人样了。

    见小萍泛灰的嘴唇动了几下,钟菇把耳朵凑过去,也握住了她的手:"你说。"

    "事情到了......今天,我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

    小萍的脖子痛苦地直起来点,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用了生命里紧剩不多的力气抓着钟菇,颤巍巍地说,"就一条......"

    "大菇......你能不能帮我......帮我叫一次魂,照着我老家的......法子。"

    断断续续嘱托完,小萍就昏睡了过去。

    钟菇拿着小萍的外套,面色沉重地出了医院,虽然她不信这世上会有鬼,但看见小萍如今虚弱的模样,她实在是不好拒绝。

    夜晚的放映厅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声响,钟菇站在放映厅的门口,里面空荡荡的,一排排的空座位整整齐齐,沉寂而肃穆。

    从外向里看,这些空座椅好似一个个笔直而坐的观众,密密麻麻的分成很多排,观看着一场不存在的无声电影。

    钟菇轻轻地抖开了手中的褂子,她张望了一下四周,对着空无一人的放映厅喊道:"小萍,回家啦......"

    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空间中,幽幽回荡着。

    钟菇向后退了几步,转身来到礼堂门口,一股冷风迎面吹过,她不由冷了一个哆嗦。

    此刻她的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人。

    而钟菇却对着身后喊一句:"小萍,回家啦!"

    她现在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在她身后跟着。

    就这样,钟菇每走几步,都要对着身后喊一句,就像是怕人跟丢似的。

    "小萍......回家啦。"

    又喊了一句,现在的她已经来到了离礼堂不远的树林边上。

    周围树影森森,偶尔有树叶作响。

    这一路喊过来,钟菇的心里愈加忐忑,因为她的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真的有东西在她身后跟着。

    可她每次回头,却什么都没发现,除了迷离的雾气外,没有任何东西,就在她又向前走了两步之后,猛地回头,竟然看见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谁?"钟菇被吓得心里咯噔一下。

    一阵寂静以后,只见一个人影从远处的树林后面,步履略显阑珊地走了出来。

    "老张?"钟菇双目一缩,"你跟着我干什么?"

    远处走出来的人正是车间的熟人老张,他的脸上带着尴尬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道:"咳......我见你一个大姑娘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晃,怕有什么危险,所以就跟过来了。"

    "我看你大半夜的,是想吓死我!"钟菇没好气地说道。

    接着,钟菇也不再理老张,只是对着空气,忽然喊了一句:"小萍,回家了。"

    老张被吓了一大跳,他盯着钟菇手上的衣服,震惊地问道:"你在叫魂?"

    钟菇说:"是啊,怎么了?"

    "你......你怎么不早说你在招魂?"老张的语气十分紧张。

    "你不知道招魂的时候,是不能让旁人看到的吗?"老张越说越急,一副就要大难临头的样子。

    "晦气!真是晦气!"

    说着,老张逃跑似的飞速远去了,看着老张狼狈的背影,钟菇觉得有点好笑,小萍的法子里可没有不能让人看到这一说。

    就在钟菇收拾心情的时候,一个茫然的女声,在她耳边幽幽的传来。

    "你为什么不叫我了啊?"

    听到这个声音,钟菇身体瞬间僵硬,一股恐怖的寒意冲击着她的最后一丝理智。

    这个声音,她非常熟悉。

    正是小萍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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