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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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自一个和天玄大陆截然不同的异世界,一个没有元灵和元力、没有魔族的遥远的异世界。不过我们那里也盛行话本,你是我读过的某一本话本的主人公。”

    “我不知道那是你哪一次重生,但总之直到我穿越为止,你在话本里已经是称霸郄地统率魔族的魔尊大人了,在人魔决战的战场上正要和钟晖凌空对剑。”

    杨拙的眼睛微微瞪圆了一点。钟晖马不停蹄地接着说。

    “我看到这里,然后就穿越了,穿越到十一岁的钟晖大病一场的时候。从昏迷的钟晖苏醒的那一刻起,他的躯壳里装的就是我了。”

    “只不过我当时也受制于,呃,天道的限制,必须在人前扮演钟晖原本的性格,所以迫不得已伤害过你。你也问过我为什么要救你,现在我可以说实话,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打你。”

    “最近我已经摸索到了天道的规则边缘,钻了一个小小的漏洞。你不算完全的人,在你面前我不用伪装,我很轻松。”

    钟晖一直攥着杨拙微凉的手,当他说到“你不算完全的人”时,突然发觉杨拙明显往后瑟缩了一下,试图把手抽回去,即使竭力维持冷静的表象,也难掩内心的动摇。

    糟了,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这好像是杨拙的雷池,他无意间踩了第二次。这误会太大了,他必须解释清楚。杨拙偏执又多疑,不把话摊开直白地说,估计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听不进耳朵。

    “杨拙,我不知道你具体经历过什么。”钟晖放慢语速,认真说道,“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是人族还是魔族。”

    “话本里的你也觉醒了血脉,你变得很强大,但依旧谦逊善良。你正气凛然,心怀天下,被千夫所指仍然没有放弃寻找人魔和平相处的方法。”

    “那是我一开始喜欢你的理由,我很熟悉完美的你,所以我也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你确实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杨拙,成天跟锯嘴葫芦似的,太难搞了。”

    钟晖说着说着,忽然笑了笑。

    “但是无所谓啊,现在在我面前看得见摸得着的你更重要。你不是一段文字,也不是几个头衔,你是活生生的人。你很难搞是真的,但我也挺喜欢你的。”

    “杨拙,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的。不管你以后是想游历四方,是在郄地称王,还是干脆要毁灭世界,我都会陪你一起,直到见证你成神为止。”

    “我发誓。”

    他坚定地直视着那双漆黑的凤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杨拙,相信我,好吗?”

    相信我。

    简短的几个音节仿佛震耳欲聋的沉重鼓点,砸在杨拙的心脏上,震得他头晕目眩、视线模糊。

    太荒谬了。什么异世界,什么主人公,什么穿越,什么天道,简直太荒谬了。他恍惚间以为钟晖是拿话本里编造的噱头来蒙他,可钟晖说的话却句句属实,令他不得不消化荒谬的真相。

    第一世太遥远了,曾经踌躇满志的“杨拙”已经被蹉跎成一个虚幻的幽灵,混在他的幻听里尖叫吵闹。他曾经天真地认定他会是平衡人族和魔族的桥梁,残酷的轮回却一次又一次嘲笑他的愚蠢。

    人族视他为魔族的祸害,即使他曾在战场上为人族披挂上阵出生入死;魔族视他为人族的虫豸,除非他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亲手拧断它们的头颅。广袤无垠的天玄大陆上,找不到一处属于他的归宿。

    杨拙不贪心,只要有方寸之地容得下他就够了。于是他把血肉剖开掏出鲜活的真心奉献给他的爱人,再眼睁睁看着爱人踩着他的真心,高举人族大义的剑,刺穿他的胸膛。

    原来连方寸之地也没有人愿意留给他,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爱他。

    然而。然而。

    钟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灿橘色的桃花眼明亮得像一团炙热的火,引得飞蛾义无反顾地扑进去。

    从琼花改过针的两三件衣服,到坠在他胸前的蛇环项链。从一枚刻意丢在路边的储物戒,到一柄被强行打飞的匕首。从一碗冰凉甜腻的凉糕,到几坛烧喉烧心的烈酒。从碧水寒潭,钟晖说,我不会害你,一直到现在,钟晖说——

    ——相信我。

    杨拙试着装作游刃有余地笑,却笑不出来。他沉默良久,开口时才意识到自己干涩嘶哑的声音是如此难听。

    “好。”

    “我相信你。”

    “我”他还想说点什么,钟晖却突然捏着校服外套的袖口轻轻地擦他的脸,有些慌张地说:“你别哭啊。”

    哭?杨拙愣愣地抬手摸了摸脸颊,温热的液体浸润了他的指尖。魔族是不会流眼泪的,他怎么可能会哭呢?

    钟晖万万没想到他的一番肺腑之言能把木头人杨拙说哭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啊,这个,这个砸地上的东西,叫蛋糕。在我原来的世界过生日基本都要吃蛋糕,景国肯定没有,我就自己琢磨还原了一个,相似度有个七八成吧。”

    “”杨拙抹掉眼泪张了张口,蹦出两个字,“甜的。”

    “当然是甜的了。”钟晖失笑,拉着杨拙一起站起来,手掌在烛台的蜡烛顶端一抹,顿时燃起一蹙摇曳的火苗,“过生日还有一个习俗。在蛋糕上插上蜡烛,闭上眼睛在心底对着蜡烛许愿再吹灭,愿望就会成真。”

    “这蜡烛太大了,只能凑合一下。”钟晖拿起烛台凑到两人之间,“杨拙,许个愿吧。”

    杨拙闭上双眼,五秒钟之后重新睁开,吹熄了蜡烛。钟晖也不问他许的什么愿望,只是把熄灭的烛台放下打了个哈欠。

    “啊,把话说开的感觉真好。”钟晖由衷感慨,“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他很快察觉到现在是杨拙正紧紧攥着他不肯松手,回想起杨拙一会儿神情涣散一会儿默默流泪的危险精神状态,善解人意地提出了今晚一起睡的建议。杨拙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宿舍的单人床勉强能挤下他俩侧身躺下。钟晖原本还想唠两句明日早上收拾好房间出发去莽苍的事,结果脑袋一沾枕头放松下来,睡意就汹汹来袭。他只记得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晚安,便呼吸绵长,沉入香甜的梦乡。

    杨拙目不转睛地盯着钟晖的睡脸,枕边近在咫尺的温暖令他感到本能的安心和放松。

    其实他的愿望很简单。

    他想要这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相信他的人,永远不离开他,仅此而已。

    就算老天爷不同意,他也必然会守住独属于他的方寸之地,哪怕不择手段。

    久违的疲惫感席卷他的四肢百骸,他轻轻把手搭在钟晖的指尖上,微微收拢。

    “晚安。”杨拙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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