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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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雨过天晴,云开雾散,晚霞映红半边青天,寂静了半日的小村庄又升起了袅袅炊烟。

    柳官也去菜园里摘了几样鲜菜来,要抱柴做饭。徐归远自然不肯叫他一人忙碌,烧火淘米,跟着乱忙一气,倒弄得柳官有些束手束脚,没奈何,只得转移了阵地,自去寻了两块木板,几块青砖,在炕下空闲处搭了个架子,又抱了些干爽麦秸进来,取麻绳扎缚成一人长、两尺宽的草垫,卷好了铺在上头。末了,他还坐上去试了试,觉得还算结实,遂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这时候,柳官的饭菜也做好了。

    “摆饭不?”他怯生生地走进来,看到这个简陋的床,就愣住了。

    “以后,你不必跟我一起睡……”徐归远就一本正经地开始解释。只是,他刚说完这句话,柳官的脸色一下子清白交错,腿一软,就要跌倒在地,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怎么了?是不是头晕了?”

    “不,不……”柳官抓住他的衣袖,几乎是哀求,“我知错……”

    徐归远:???

    他几乎也是马上想起,原主的一项杰作,名曰“上匣”。这“匣”说的是狱中一种刑具,其如木床而窄,犯人卧于“床”,上加木盖,同时夹紧手脚,其情状好似将人锁与匣内,故称匣床。因其内中窄小,犯人无法翻身、手足亦不能动分毫,因此也这一夜甚是苦楚,就是最凶恶的匪徒,也难以招架。

    徐家自然是没有这东西的,不过原主是“山人自有妙计”。柳官有时见罪,他就掇长凳一条,令柳官仰卧其上,双手背在凳下,再使麻绳上下紧缚,捆在凳上,任凭你是什么泼猴,也难活动分毫,更何况一小郎君哉!每每上匣一夜,半月手脚瘫软。

    “不,不是那个。”徐归远暗将原主骂过千八百回,仍是难消心头之恨,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那样混账的事,我若再做,只看天打雷劈!”指着才搭好的木床道,“我是说,咱们分床睡,你睡炕上,我睡这床上,彼此相安几日,等赚了钱,再做打算,你看如何?”

    柳官的哀声戛然而止,琥珀双瞳在昏暗中分外地圆,让徐归远想起大嫂养过的一只洋猫儿。

    “喔……喔……”他含混地应了一声,看向那木板床的眼神,仍是迷茫的。

    交南人管“夜晚”叫“下黑”,颇有些夜幕如雨而下之感。那这晚饭,自然就是下黑饭。

    柳官立在灶前,使帕子垫着手,蜻蜓点水似的将锅中吃食端在灶台边一食盘上。这食盘约莫两尺长、尺半宽,不一时,上头就摆了一罐高粱面窝头、一大盆茄子焖豆角,一碟子酱腌的小黄瓜、一小碗的醋姜,除此,就是一碗豆酱、一簸箩的野菜、剪了须的大葱。

    都是园子里菜,连那野菜,也是徐归远照料菜园子不周,自家长成的,这回被柳官彻底薅了它那根苗,做了蘸酱的佳肴。

    徐归远就在旁边候着,见他收拾齐整了食盘,就急忙从他手里夺来,端到了里屋炕上。

    没错,此地平日在炕上吃饭,竟也是不用桌的,多使这么个木食盘,许是图来回端着便利。若要用桌。要么是某家嫌炕上热,将饭菜摆在外屋或院里,要么,就是待客。

    至于饭菜,更是一切从简,一式做一大盆菜,捏几个窝窝。阖家七八个人围坐着就吃,若是想如江南一般,精致小碟摆出五六样小菜,那是决不能够的。一则交南人说小气,那碟儿是喂鸟;二则他们说麻烦,家里忙得不住,不吃干饼大葱就是好的了;三则,又要说抛费,一大盆菜吃了不够么,还寻那五六样!就是那腌黄瓜、小醋姜,也只有勤快的人家,才腌一些来吃,腌得入不入得口,又分外另说。

    柳官显然是极好的一个主夫,端上来的菜都洁净齐整,徐归远先在炕上坐了,拿起筷子来一样夹了些尝过。窝头虽然是粗粮面,但蒸得不似军中那般邦邦硬,形状也圆润;茄子焖豆角没有荤腥,不过放了一勺荤油,整治的又都是新鲜瓜果,嚼在口中不仅无有土腥气,反而喷香鲜嫩。

    最值得称道的,是那两样腌的小咸菜,小黄瓜脆生爽口、咸辣适中,一望如老坑翡翠一般,醋姜是徐归远第一次吃,那酸味中和辛辣,两下调和,竟也极为开胃,又是顺应这伏末暑热天气的养生之物,徐归远吃得很顺口。

    这顿饭唯一波折之处,是柳官不肯上炕吃饭,只如受气包一般,立在炕沿边上伺候,端茶送水,夹菜添饭——不消说,又是原主的规矩,这家伙一个臭皮匠,还靠管教他夫郎当起太爷来了!后是徐归远强令他上炕,柳官才战战兢兢地,半个屁股搭在炕沿,再要进一步,譬如上来盘腿坐着,他就不肯了。

    徐归远不强逼他,而是自己也斜坐在炕沿上,他想让柳官晓得,他俩是一样的人,吃饭睡觉,都应当分毫无差。

    说到睡觉,又有笑话。

    庄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点灯熬油那等抛费之事,没有急事,大约也是不舍得做的。故吃过晚饭,徐归远趁着最后的日影院里劈柴、持担挑水,柳官则收拾筷碗炉灶。不一会儿天色渐暗,街上喧嚣渐去,家家户户都关门闭院,各去休息。

    徐归远也喂了骡子,回到屋内,将原主的一副烂铺盖卷儿抱下来,铺在破木床上。一回头,却看见柳官全身只剩一件小衣,光着两腿,抱着肩膀站在那里,磕磕巴巴道:“床、床铺在这里,我,我怎么伺候当家的哩?”

    徐归顿时远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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