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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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后,柳官还会回忆起那个晌午,他对徐归远说:“我自彼时起,定是于冥冥中觉察了你不是皮匠,不然,怎么就睡得那样酣?”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是斑斑白发、儿孙绕膝,是众人口中的“老封君”“老安人”,满世里的人抢着奉承,提及年少时的苦难,不过是额头上两条淡淡皱纹——可惜他现在只是个爹不疼、娘不爱、汉子嫌烦的小白菜。所以,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皮匠那张虬髯大脸时,几乎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惊惶无措几乎滚下车来。

    徐归远赶紧接住他:“小心些,休撞到伤处了。”

    对……对……听到皮匠那轻柔的语调,柳官才猛然想起,皮匠好像是,有一点点,转性了。

    徐家小院在大清水庄的尽东头。

    远远地,就能瞧见门口那株歪脖子合欢树。正是开花时节,粉红绒花花曼曼如羽,灿若云蒸霞蔚。树旁,先见一个窄窄门楣嵌在土坯里。开门,跨过门槛,就是一个方正的农家小院,左手边挨次是马鹏、小菜园子、码得整整齐齐的一个小柴火垛,菜园子外头安着一盘尺半宽的石磨,重有数十斤,非得驴马才能拉动,人力不能及;右手边,则是茅厕和猪圈,猪圈里两头猪听见人进来,都挤挨到墙根下求食。

    “我喂猪。”似乎是注意到徐归远的目光在两头肥猪上停留,柳官立刻不安道。

    喂猪绝非轻快活,现放着徐归远一个彪形大汉,怎么会叫怯弱小夫郎去做这等活计,遂就连声道:“不必,不必,我来就是,小柳你……”

    说到这里,他就微微一顿,“你进屋歇着”就变成了“你去熬药吧。”

    有了活计的柳官果然放心了些,小声道:“是。”急忙来取了汤药,钻进了灶房。徐归远这边的铡刀还没搬出来,那边已是药香袅袅;徐归远这边刚开始铡草,柳官已经提着一桶稀薄的饼面子汤走了出来。

    所谓饼面子,即为京师人口中之玉米面,想来交南一带,多以此物为饼饵,故有此名。乡下养猪的庄户,常取少量饼面,以刷锅水匀之,再混以切碎菜叶、山草,就是食鸡豚之甘味。

    “灶、灶房脏,我收拾了。”柳官在距离徐归远一步远的地方站住,小心翼翼道,“菜、菜切太大,我、我来吧。”

    正费劲巴拉地捣鼓着铡刀的徐归远:……

    他只铡过三军的脑袋,却从不知道这猪草规格几何。

    铡刀到了柳官手里,就好像儿子一般听话,碎菜叶流水儿似的均匀而下。不一会儿功夫,一桶猪食就调匀了,见柳官吃力地要提那桶,徐归远急忙两步上前,抓起来一并倒在了猪食槽里。猪这两天都没正经吃过饭,都是徐归远喂点残羹冷炙,乍见了吃食,几乎是一头扎了进去。

    羞愧,当时就是很羞愧,差点把猪饿死的徐归远捂住了脸。

    柳官是个闲不住的人,或者可能是个不敢闲的人。等药熬好地这一个时辰里,他满眼都是活计,一会儿把晒在屋顶上的菜干收起,一会儿将骡棚里掉落的柴火码好,一会儿又去看菜园子的杂草。徐归远这几日独活,还以为自己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哩,看柳官忙了一会儿,越发敬佩——这家里有个夫郎,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要劝柳官歇歇再做,才一开口,柳官就惶恐搓手,叫他反而不忍,只好抢着助忙。柳官要扫猪粪,他急忙跳进去;柳官要清水缸,他赶着去倒水;柳官要通阴沟,他马上提起火钩;柳官要收拾小佛龛的香灰,他立时取了线香来候着……好在那汤药不久煮成,他遂洗了手脸双足,看着柳官喝尽,又温了酒来,打发他吃下丸药。

    许是为的镇痛平缓,汤药里颇有几分安神的酸枣仁、秫米等,又恰好是午时正中的时分,人易困乏,药下去不久,还坚持收拾屋内脏衣的柳官就有些摇摇晃晃。徐归远急忙扶他上炕眠好,自己则坐在椅子上,也低头打起盹儿来。

    …………………………………………

    徐归远是被雨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手即伸到怀中,要去摸二哥特意替他寻来的一块西洋怀表,核桃大小,珐琅描金,极精美的一个小玩意。可摸了半天,只摸到了几个琐碎铜板。睁开眼睛,入目木梁、草棚、土墙、火炕、木格糊纸的窗被风雨吹得呼呼作响。

    他猛地直起了腰板,看了一眼佛龛上的线香,约莫烧去了一半,那大约就是半个时辰多点子。再看炕上,柳官还在熟睡,细弱身躯不知何时整个埋在被褥里,连头也一并盖得严实

    这孩子。

    徐归远走上前去,小心地扶住他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将被子揭起些,以露出他口鼻来。却不料,柳官睡梦中似有所感,忽然一把推开他的手,一骨碌爬了起来,双手紧紧攥着泛白的被面,满眼惊惧!

    “抱歉,我吓到你了。”徐归远自悔莽撞,急忙举起双手,以示人畜无害。

    柳官额头丝丝见汗,轻轻地喘息着,好一会儿,才略略平静下来,哑着嗓子道:“衣、衣裳今天洗不了了……”

    何止衣裳洗不了了,徐归远也极发愁地看着屋外的瓢泼大雨——他还想去杂树林里捡拾蝉衣呢。可如今看来,不仅出不得门,就是林中原有的蝉衣,经此雨后,怕也是不能用了的。

    这场霡霖余沥到傍晚方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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