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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餐厅的包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两人的呼吸。
许意恒说:“我要告诉你,那个时候,我说了谎。”
郁占觉得头昏脑涨。
她摇了摇头:“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许意恒不肯放过她。
“小郁,过去的事,的确已经过去。现在,你就当我是个说傻话的疯子,听我说就好,好吗?”
她无可奈何,唯有沉默地看着他。
“我说我不爱你,那是假话。我爱你,不比你爱我少。”
许意恒说完这一句,陷入沉默。
这句话说出来,耗费他大量气力。
郁占垂了眼,无声地笑起来。
曾经她那样希望能从他口中听见这句话。
但那些灼热的感情,早已尘封。
告白来的太迟。她不觉激动,只觉感慨。
郁占笑着,轻声地说:“我知道。”
许意恒先震惊,继而颓然。
“小郁,你太聪明了。”
她笑一笑:“我当这是夸奖了。”
郁占早慧。
所以对混沌笨拙的同龄男生毫无感觉,却一意孤行地爱上许意恒。
她聪明过头,所以知道他说的是谎话。
他当然爱她。
为什么不?
她年轻,才华横溢,而且那样美。
但郁占最终接受了许意恒的说辞,不再纠缠。
他们彼此约定,不再互相打扰。
爱不是生活的一切。
许意恒已经结婚生子。而郁占始终尊重有责任心的人。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都能忍下分离的剧痛,没道理时过境迁,他还要来提陈年旧事。
他到底来干什么?郁占充满疑虑。
许意恒显然看出了她的心情。
他自嘲地笑笑:“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因为后悔了而转头找你。”
他直率,她也受了影响,直愣愣地问了一句:“那么,您来干什么?”
许意恒笑了。
他说从随身的包中,找出一个对叠起来的白色薄本。
打开,捋平,推到她面前。
那是一本病历。
郁占闭了闭眼睛,感觉到浓浓的不祥。
她没有伸手去翻看,只抬起眼看他,问他:“这是什么?”
许意恒微微地笑。
笑容里,满是说不出的遗憾与眷恋,爱慕与怜悯。
他说:“小郁,我来,是来同你告别。”
许意恒病了。
他活不过这一年。
※
客厅的灯光,温柔而黯淡地照在郁占的脸上。
郁占望着桑书南,微微地笑,终于不再掩饰地露出黯然神情:“有人说,他是个胆小鬼,所以当时不敢接受我。也许这次的事,仍然会有人觉得他是个胆小鬼,所以在病魔面前,选择自我了断。”
桑书南望着她,不知如何回答。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也许他真的是个胆小鬼。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但是一想到他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我还是觉得很难受。”
那些生命里重要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
这是一件非常寂寞的事情。
桑书南长久地沉默。
她的难过,无从安慰。
他只是想,至少此时此刻,他能陪伴在她身边。
“书南,”郁占忽然轻声地喊他的名字,“我现在已经完全是不合格的家长了。”
桑书南安静地看着她,微微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个轻淡的笑。
他本想说一句“没关系”,终究没有说出口去。
她的情绪平复下来了。
所以,是时候清算他们之间的事。
郁占这样聪慧,当然早已通晓所有的事。桑书南已经不抱任何蒙混过关的希望。
因为与她有关的口角而动手打人,因为她伤感落泪而失控地拥抱她。
一桩一件,罪大恶极。
他自己都觉得无法饶恕。
桑书南垂下眼,低低地问出了口:“所以,你会不再管我了吗?”
一只凉凉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头。
桑书南一颤。
他想闪躲,却又这样地贪恋不甘。
只能由着她为所欲为。
郁占轻轻托起他的脸,迫使他正视她的脸容。
她凝望着他,微微地笑了。
郁占的眼神温柔而平静:“书南,我不会不管你。但是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他费力地思索片刻,明白过来。
桑书南完全不赞同郁占的话,却无力辩驳。
他只能单方面地接受她的判决。
他们明明年纪相仿。
可是,他才情窦初开,她已再世为人。
桑书南曾经觉得,比起同龄人,他已经算是经历坎坷。
谁知道遇见一个郁占。
他只是她眼里的孩子。
又怎会有引得她倾慕的任何资本?
真是讽刺。
她明明如此耀眼,乃至遥不可及。
他却傻傻地做了无知无畏的那个,悍不畏死地,爱上了她。
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