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已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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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他这触底反弹的一击比闻斯宇之前的杀招还要声势浩大。可以想见,闻斯宇若是实打实的挨上这么一下,只怕当场就要去见阎王了。

    闻斯宇自己也知道,他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在周身凝出圆润的灵气罩护住自己,以求能够挡住那灵活到无孔不入的鞭子。流逝的寿命好似奔马,飞一般地抽干了闻斯宇的全部生机。他富有弹性的皮肤垂落下去,明亮的眼睛失了神采,挺拔的身躯佝偻下去,转眼便从英俊的青年变成一个行将就木的小老头。

    可叶飞光会放过他么?

    当然不会。

    玄鞭带着飒飒的风声,啪啪啪连续不停地击打在灵气罩上。叶飞光纵身掠起,快似奔雷,右臂凝出镌刻着莲纹的火焰长刀。转瞬之间就要将闻斯宇变成刀下亡魂。

    贺兰宜目眦欲裂,她忍着满心的惧意长啸一声,袖手抛出两个小小的物件。

    第一件是颗圆润小巧的石头,打孔缀了浅色的丝绦。后者则是一柄平平无奇的小锥。小锥后发先至,毫厘之间便要追上前面的石头,将其碾碎。

    正是二人的定亲信物寒山石,也是叶飞光母亲唯一的遗物。

    寒山石去势与叶飞光南辕北辙,他若救寒山石便要暂时放弃闻斯宇;他若坚持要杀闻斯宇,便会失去母亲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二者不可得兼,只此一招便将叶飞光陷入两难之地。

    岂料叶飞光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毫无折返之意。他攻势凌厉,越战越勇,势要将闻斯宇斩于刀下。

    金宝珠喝了不少酒,已然有些醉了。看到这一幕,她的脸色刷得便褪去了血色,白似金纸。

    她手不自觉地抖起来,将那莺红的天仙醉坛子当啷一声摔了出去。

    叶飞光要赢了,然金宝珠面无欣喜,只觉齿冷。

    那枚寒山石,他说是他娘留下的唯一的遗物。金宝珠还记得他谈论起它时脸上温柔怀念的神色,他还说他将贺兰宜看做家人,妹妹。

    口口声声言犹在耳。

    可现在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颗石头,持鞭的手丝毫不抖,一点也没有分神相救的意图。他眼角的余光刮过做出这一切的贺兰宜,眼神冷似钢刀,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寒气从金宝珠脚底涌上来,将金宝珠心头的那团火彻底浇灭。她确认叶飞光天命之子的身份后便有些上头,此刻那种欣喜和狂热完全冷却下来了,冷得想打冷战。

    金宝珠突然意识到,叶飞光是冷酷的,出身和经历天然地让他计较得失。修为上的差异暂且不论,他为人处世的逻辑圆融到无懈可击,他的情绪上没有软肋。

    所行重利,唯利,便是有朝一日将她纳入自己人的范畴,又能有几分真心?

    初见时她错误的策略让他认定她不怀好意。

    想在他身上拿到一件至关重要的物品,那么前提一定是成为他最想要守护的人,成为他父母那样的存在,成为他的爱人。贺兰宜与寒山石的分量,还是太轻了。

    要让他爱上她。

    让他不自觉地想要献出一切。

    而在那之前,她需要先爱上他,先为他付出一切。

    想要扭转他对她虚情假意的认知,她就必须完全抛弃掉那些虚情假意的成分。她必须连自己也骗,发自内心的去爱他。

    唯有这样做,他这样一个排他性极强,防范世间一切恶意,相信利益至上,鄙夷一切真心的人,才能在最后所有情感爆发的时刻,肝脑涂地。

    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急,她必须顺理成章,有迹可循地爱上他。

    想到这,金宝珠暗中催动灵力,眼神也迷离起来。

    天仙醉,醉天仙。

    后劲不大那是对于化神修士而言,她现如今一介金丹如何抵御得了烈而绵长的醉意?

    金宝珠整个人泛着胭脂色的红晕,她从高枝上落下,如一只失了筋骨的纸鸢,跌跌撞撞地奔向浊世人间。

    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这点清晰的灵光被关在滚滚的酒气之间,只能透过隐隐的缝隙窥见外界

    她奔向那枚寒山石,抢在小锥击碎它之前将其收到怀里。可她实在太醉了,醉到没有力气躲开小锥,也没有力气飞。她捏着那枚寒山石,摇曳着就要一头栽下去。

    可她距离地面实在太远了。

    金宝珠呢喃着唤他,带着三分旖旎的醉意:“叶飞光,你接住我呀……”

    此言硬生生将叶飞光从杀意中唤醒,他权衡一阵,似乎觉得金宝珠与寒山石两件事的重量还是重于杀闻斯宇,抿唇收了攻势转身救人。

    闻斯宇力竭而倒,贺兰宜冲破牢笼抱住他,她双目一片血红,嗓音嘶哑嘲哳,难听得像用铁片刮石头:“叶飞光,我必杀你。”

    叶飞光抱着金宝珠落下,淡淡一瞥她,实话实话道:“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她二人相偎相依,一个须发皆白状若老叟,一个悲意入骨状若疯癫。

    金宝珠看着看着,那催出来的酒意就淡了八分,她只觉自己的心好似被什么扎了一下。她不言不语地将神识沉入乾坤戒中,仔细搜寻起来。

    灵动娇憨的大小姐变成了一只呆头鹅。叶飞光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他默不作声地动了动脚,站到金宝珠身前,将她的身影完全掩在身后,以防贺兰宜暴起伤人。

    但金宝珠以为自己身前是空的,且隔着贺兰宜闻斯宇还有三五步的距离。所以当她将那架巨大的冰晶棺材扔出来的时候,便精准而利落地砸中了叶飞光。这棺材乃上古寒晶制成,重量可比高山,直接无比顺畅地将叶飞光砸进了地底。

    偏偏金宝珠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左看看右看看,嘟囔道:“诶,叶飞光人呢?”

    他可不能走,她还指望他抬棺材呢。

    她还未找到人,贺兰宜骤然急了,她一双美目几乎滴下血来,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眼看着便要拼死一搏:“金宝珠你简直欺人太甚!”

    “不不不!”金宝珠连忙道,“你误会了!这冰晶棺乃是上古仙器,将人放进去,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能为他续上四十九天的寿命。”

    她的意思很明显,拿给闻斯宇续命用的。贺兰宜惨然一笑:“那又有何用?小师叔寿命已尽,再不能……”

    她声音越来越低,及至最后已不可闻。

    “贺兰宜!”金宝珠的酒彻底醒了,她厉喝一声,将已存了死志的女修拉回来,“我金家的合体老祖就在秘境之外,你现在便要放弃么!”

    她挥袖开棺,不由分说地将人塞进棺材内,似是说给她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身死之前,万事皆有可能。”

    女修的脸仍带着一丝绯色,眼神已然清明坚定。

    此话掷地有声,贺兰宜死灰一般的双目之中复又燃起一丝火星。她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和金宝珠一起将厚重的棺材盖合上,哑声道:“可否请金道友与我一同抬棺?”

    活人只能放入这种特质的法器之中,是绝不能收进芥子空间之中的。

    金宝珠果断摇头:“让叶飞光抬。他人呢?”

    贺兰宜沉浸于悲痛之中,自然不知。

    某个先被棺材砸,好不容易爬出来又被棺材盖拍飞的男修揉着自己快断掉的腰,面色复杂。

    要不是她喝醉了,叶飞光就要疑心这是故意针对。他低不可闻地叹口气,扬声应答:“是,大小姐。”

    他的调子颇有些无奈,然而金宝珠根本没听出来。她点点头,掏出那枚圆润而透亮的寒山石晃晃:“喏,叶飞光。你的石头。”

    叶飞光伸手去接,金宝珠却收回石头后退一步,她看着他,说出那句在她心中盘桓半晌的话:“我要你和她解契,我便还给你。”

    此言一出,风声俱净。

    金宝珠敢保证,就连一只脚踏进阎罗殿的闻斯宇都在等着叶飞光的回应。

    谁知那玄衣挺立的男修只是略略一抬眼,泄出三分洒然的神采,干脆道:“不行。”

    这节骨眼了还不行?

    二女目瞪口呆,异口同声道:“你有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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