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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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嬷嬷不是这样教的。”小姑娘压眉看自己光洁如玉的身子,抬手重新给少年郎君宽衣解带,“嬷嬷说,该是妾侍君,先奉郎君上榻。”

    “你倒是记在心上。”贺兰泽嗔她,“怎就现在才说,方才在作甚?”

    小姑娘收回手,凤眸流光,咯咯发笑。

    “该我侍奉夫人。总归是我初时骗了你,当真不气了?”

    借袁氏子身份一事,他在婚期前七个月告诉她,再得了她回应后又问她,到如今拜过天地他还是惶恐。

    总觉这一场要携手到白头的婚姻,留了一个遗憾。

    他们的初见,混杂着谎言。

    无情时,那只是他逐鹿天下大计中的一个环节,他不觉有什么。

    动了情,则成了他对爱人的愧疚。

    “若是注定了相爱,便不论如何遇见。”

    得她如此回应,他的目光在她绯色双颊流连,往下游走时随着被褥的掀开,望见冰肌雪肤泛出朝霞玫瑰色,触上是冬日干柴燃起的灼烫温度。

    连着小小足趾都羞怯蜷起,昭示情意的流露,催动原始的欲望。

    情和欲,那样自然而充沛地交融,又交付。

    根本不是眼前模样,一样的动作一样的位置,却再也没有情爱,只剩下算计和交换。

    面目全非。

    这一晚,贺兰泽第三次拂开谢琼琚欲给他宽衣的手。

    他问她,“谢氏百年,便是今朝不复存在,可是刻在你骨子的尊严呢?你不是心心念念要维护你的家族吗?”

    “血肉可泯,气节长存。孤尚且记得你谢氏门风,怎么,你堂堂谢氏正支嫡女,都忘干净了!”

    “要是如此,你双亲宗族,怕是地下难安。”话到最后,他说,“你看看,你可还像个谢家人?”

    “或许妾就不是谢家人。”谢琼琚漠然道,“反正谢氏亡了!”

    这厢话语落下,贺兰泽胸膛起伏,再难压抑心中怒意,只将那剩下的一点被褥全掀开了,翻身压下来。

    箍住脖颈,衔住耳垂,破开双腿。

    视线交缠。

    许是不想看到她模样,亦不想通过她眼眸看到自己的样子。

    他提气,将人翻了个面。

    “为了救齐冶的女儿,为了区区数十金,你居然可以不做谢家人!”他近乎嘶吼道,“而当日你为了你谢氏同胞,为了谢氏满门,可以一箭背弃孤!”

    “输给生你养你的宗族,孤认了。可是孤竟然还比不过一个中山王,一介无能纨绔!”

    他将她按住,一口咬在她肩头。

    咬到他唇齿间散出血腥味,她皮肉上堙出细细血痕。

    却再没有了后续,只无声松口。

    做夫妻的一年里,莫说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粗鲁和蛮横。分明连着姿势的择取,时辰的长短,都由她做主。

    他接受不了如今情形,停下动作,伏在她肩头喘息。只深深浅浅留下一排齿痕。

    谢琼琚更接受不了,她的额头撞在床栏上,脑海中浮现出城郊别苑里的头一次。

    谢琼瑛就是这样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开始战栗,抗拒。

    她叫喊出声,“别碰我!”

    贺兰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因一点愧意而努力压下的愤恨重新燃起。

    她说,“别碰我!”

    她对他说,“别碰我!”

    喊叫声一阵高过一阵。

    “怎么,你还为他守身如玉?”他捏过她下颌低吼,五指下滑掐住她纤细脖颈,扼制她的声响,“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让孤抱你上榻的!”

    谢琼琚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胡乱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桎梏。

    “所以不打算要四十金了?”贺兰泽素白手背筋骨突显,指腹薄茧子陷入又退开她肌理,容她喘息。

    话如魔咒,她平静了些,只攥紧被褥控制着哆嗦,未几慢慢靠近他怀里,努力作一副顺从状。

    肌肤相贴。

    他的胸膛撑住她背脊,她的青丝缠绕在最中间。

    贺兰泽冷笑了声,将她推开,兀自捡来衣裳。

    他慢里斯条地穿戴,问她,“凭什么,你觉得自己值四十金?”

    这一晚,她毁掉了他年少结发的妻子,他吐出最恶毒的话杀死她曾今挚爱的少年。

    有那么一刻,谢琼琚的背脊僵了僵,抬起头望过去的眼神有些呆滞。

    片刻慢慢偏移了目光,在殿中扫过,然后眼中便有了些笑意。

    她走下榻,越过他。

    走到净室门口,将沐浴前脱下的衣服重新穿上。

    又脏,又破,还有他嫌弃过的气味。

    是她如今面貌。

    “自然不值。”她穿好最后一件衣裳,回他的话,“只是,妾需要这些银钱。”

    没等他再度出声,她冲他笑了笑,福身告辞。

    “这么多银钱,你打算去哪里弄?”贺兰泽不受控制地拦在她前头。

    “这是妾的事,与您无关。”人堵在门口,谢琼琚无法,直言道,“您不愿意的事,总有人愿意。纵是当真无人觉得妾值四十金,多几人,多几次,总也能攒够的。”

    殿内烛火晃荡,殿外大雨如注。

    两扇门前,人影静默。

    终于,贺兰泽气血翻涌,一脚踢开殿门,拽着人行过殿外长廊至一处案几前,红布掀开,现出一盘黄金圆饼。

    “要银钱是不是?四十金,孤赏你!”

    然而谢琼琚并没有拿到一片圆饼,她的指尖才触上托盘,整盘银钱便连盘被贺兰泽夺过,从长廊尽头的窗户扔了出去。

    “去捡吧!捡到就是你的。”

    谢琼琚半点犹豫都没有,冲到窗口看下去,返身下楼。

    她走得格外快,步履落地深重杂乱,每一步都踩踏在贺兰泽心上。不知在哪一处台阶被绊倒,木梯撞击的声音又闷又脆。

    贺兰泽随声响,踉跄扶上廊住。

    夜风卷冷雨,如天河裂口,泼水于天地间。

    纵是在屋内檐下,扑来的雨丝水珠也已经将贺兰泽半身打湿,寒意慢慢弥散至周身。

    他却抬步往窗牖更近处走去,风雨扑面,他居高临下看几乎湮没在夜色中的人。

    她背脊弯折,膝行在地上,翻过花草,探过污泥,埋头寻找每一片金子,捧放在拢起的衣裙里。

    “长意!”他冲下楼去,在漫天风雨里拥抱她,将她圈在怀臂间,“你好好说话,说一句好话,别让我这样对你。”

    谢琼琚被冰凉雨水浇淋的身子愈发滚烫,已经无法思考的昏胀头脑终于放松理智,由情感支配,生出本能的渴望和脆弱。

    她靠在他怀里,低声道,“孩子、她也是你的孩子……”

    二人精血交融,结出的娇嫩果子,承她貌,禀他性。

    熬过艰难岁月,她养大的孩子。行千万里路途,带来他身边。

    他们有一个孩子。

    当是最好听的话。

    然而,谢琼琚却看到,给她挡去风雨侵袭的男人慢慢松开了她,站起身。

    她抬眸望他。

    见他嘴角噙笑,眉眼疏离。

    他张合的唇口吐出一句句话。

    他说,“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对那个孩子一无所知?三四岁尔。可是我们和离已经七年了。”

    他说,“长意,我能试着爱屋及乌。但是你,不能一次又一次,接二连三地欺我,辱我。”

    他说,“拿了银子,月底前滚出辽东郡,再不许出现在我眼前。”

    有一刻,谢琼琚想要辩解的。

    孩子体量不足,是因为早产和颠沛之故。

    但到底也未再言语。

    她恢复了一点神思,想起在店里赶制的婚服,想起他购买的那套妆奁。

    想起他六月里,要同幽州刺史家的女郎成亲了。

    这一晚,到最后她竟还生出了感激。

    他许是累极,于是觉得无趣。

    不仅没有再给她难堪和磋磨,甚至还让掌事重新包了一包金子给她。

    堂屋前已经没人,他被侍者扶回了寝殿。

    她顿了片刻,抱着银钱离开。

    前方长夜无尽头,是她自己多年前选择的道,本就怨不得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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