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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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看着高启强和唐小龙离开的背影。

    出门前,唐小龙回过头,朝他轻轻点了点头,那是一个让他放心的暗示。

    只是唐小虎就像是看不到一样,他颓然地蹲了下来。

    *

    黄瑶蜷缩在地上,她手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但她连一点抗争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被过山峰拖到了建筑的顶层,扔到了平台边缘,离佛首只有几步的距离。但这几步的距离,下方却是深渊。

    平台没有加任何护栏,她只要再往外一寸,就会跌落下去,下方则是纵横交错的钢筋,斑斑锈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太疼了。

    她终于明白过山峰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杀了她。

    因为他就是要折磨她,即便没有这场交易,他也不急着杀她,而是要一点点虐待她,看着她在哀嚎中耗尽生命。

    她又失去了两枚指甲,她的腿应该是断了,肋骨也陷进去一块,疼得她甚至不敢呼吸。

    她只能短促地发出“嗬嗬”声,在口腔和鼻腔之间进行少许的气体交换。

    过山峰蹲在不远处看着她,他像是在好奇,明明她只要轻轻动一下就能获得解脱,但她却非要在这死熬。

    她也不求饶,也不说话,只是用尽全力沉默地忍耐着,像一个用折磨自己来修行的苦行僧。

    终于,他们听到了彼此都在期待的声音。

    过山峰的手机响起,他当着黄瑶的面接了起来。

    “到了?带了人?有谁?哦,唐家兄弟……”

    “不要”

    听到‘唐家兄弟’这四个字,黄瑶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她想坐起来,却失败了。她眼睁睁看着过山峰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到地上,平静地说道:“炸吧。”

    轰

    剧烈的爆炸声传来,接二连三。

    刹那间,她浑身的力气都在爆炸中消散了,她放弃了挣扎,躺在地上。

    她失算了,她赌输了。

    她以为高启强不放心虎叔,不会让他跟去。她以为过山峰会采用别的暗杀方法,而不是爆炸这种“惊天动地”的手段。

    但世界上没有她以为。

    她亲手扣下了扳机,射出的子弹杀了她最爱的人。

    她大睁着双眼,看见过山峰提着刀走来,要送她上路。

    她却不感到恐惧,她不感到悲伤,她甚至不感到疼痛了。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同一颗子弹也将她带走。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只听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过后,一根钢管当空刺出,直直地捅在过山峰的手臂上,刀子应声脱手,黄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伸出脚一踢,用短腿将刀子踢下了高台。

    刀子直直地飞下去,在钢筋上磕磕绊绊,带起了一串铮锵,最终落到黑暗的深处。

    她顾不得看落下的刀,而是抬头向来人处看去是虎叔。

    唐小虎的双眼猩红,他握着钢管的双臂青筋迸起,肌肉膨出,如同地狱罗刹。

    他甚至不敢看黄瑶,他怕看她一眼就会心痛得失去力气。

    过山峰眼神一变,向旁一个鱼跃,躲过了唐小虎的横扫,起身时他顺手捡起一块石砖重重扔出。

    唐小虎用钢管扫开,相撞时的剧震让他手臂发麻。就在这个当口,过山峰劈手夺下了他手中的钢管,远远地掷了出去。

    钢管和刀子一样坠落,但这次下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过山峰!我们是警察,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不要负隅顽抗。”是安欣的声音。

    建筑外,两个警察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刘蓓。

    “来人!还活着!”医生很快赶来,将她放到了担架上。

    刘蓓的胸口上插着一根短短的弩箭,这根箭避开了心脏,卡在了肋骨之间,帮她保住了半条命。

    她已经说不出来话,指了指前方的破庙。

    “放心,我们的同志已经进去抓捕救援了。”有人在她耳边说。

    听见这话,刘蓓放心地晕了过去,手中紧紧抓着的手机也滑落在地。手机停留在短信界面,上面是给唐小龙发的信息【破miao】

    “里面情况怎么样?”增援在对讲机中问。

    “非常不利,人质状况很危险,极其容易坠落。”

    “狙击手是否就位?”

    “嫌疑人在最高点,四周没有更高的位置。而且嫌疑人在高速运动,很难瞄准。还有就是建筑中全是钢筋,跳弹风险很大,认为不具备狙击条件。”

    “防护网架好了吗?”

    “无法架设防护网!因为大佛在中间,所以可能坠落的空间呈圆环状,不具备防护条件。”

    不行,不能,不具备。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安欣点了两个人:“你们先跟我向上,其余人按原计划行动。”

    但这些举动顶上的三个人并不知道。

    唐小虎和过山峰缠斗在一起,像两只困兽。

    唐小虎一拳将过山峰打翻在地,过山峰倒下后一个剪刀腿将他锁住,两人一同砸在地面上。

    过山峰一肘砸在唐小虎肋下,趁他岔气的晃神,对着他的太阳穴便是两拳。

    唐小虎受了两拳,吐出一口血来,他大吼一声挺起上身,双臂勒住过山峰的脖子,额头重重地撞向他的鼻子。

    这一下将过山峰撞得口鼻喷血,他一脚踢开唐小虎,两人都躺在地上缓了一秒。

    唐小虎先爬起来,他抓起地上的石砖就要砸向过山峰。但只听“噗”的一声,那是尖锐的箭头破开空气的声音。

    “小心”黄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慢很慢,慢过了射进虎叔胸膛的弩箭。

    世界都在黄瑶的眼中慢了下来,她看着虎叔的身体在空中僵了一瞬,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倒下。

    他高大的身躯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了一层灰尘,仿佛是一堵墙的轰然坍塌。

    “虎叔”

    她听见自己的微弱的呼声,她看见唐小虎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她挣扎着想握上去,但她的腿使不上力了,甚至无法将自己移动到他的身边。

    “瑶……瑶瑶……”唐小虎一开口,有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

    “虎叔!虎叔!”黄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用她血肉模糊的手扒着地面,一点点向他靠近,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瑶瑶……”

    “我在!虎叔,我在!”黄瑶拼命将耳朵贴到他的嘴边,听他的话。

    “当年……”唐小虎的声音很微弱,要非常努力才能分辨,“默哥出狱……是我告诉他的……是我……告诉他徐江杀了黄翠翠……”

    黄瑶先是迷茫,然后被巨大的冲击所裹挟。

    杀徐江给黄翠翠报仇,是她爸爸一切悲剧的起源,起源是唐小虎。

    她死在这里,将是一切悲剧的终结,终结是唐小虎。

    命运将他们扔在巨大的莫比乌斯环上,首尾相接,只有一个表面,只有一条路。

    她知道虎叔说这话的意义,他想让她恨他,如果她能活,带着恨活下去,总比带着爱活下去要容易很多。

    但她偏不,她用血肉模糊的手触上唐小虎的脸颊。

    她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了,我爱你。”

    她看着过山峰朝她走来,不再用刀,而是用弩瞄准了她。

    她看着警察爬了上来,但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不对!

    黄瑶脑中有一道光闪过,那是一个可怕的想法:虎叔为什么会觉得她能活?

    意识到的瞬间,她大喊着扑上去:“不要”

    弩箭射出,一道黑影从她面前划过。

    不,是两道。

    也不对,是三道。

    弩箭堪堪擦过她的耳畔。

    唐小虎用最后一丝力气扑倒了过山峰,带着他一起朝深渊跌落。两人落下时毫无声息,就像是两片树叶飘落。

    重重的两声闷响,如同两道重锤砸在她的天灵盖上。

    黄瑶扭过头,朝下方看去。

    警察手中数十道手电不约而同地射向下方,如同整个世界为下方的两个人亮起了天光。

    过山峰被钢筋扎穿了,钢筋从他的背后穿入,又从腹部穿出。他仰面朝天,大睁着双眼,如同一条死去的鱼。

    而唐小虎

    他跌落在佛祖交叠的掌心中,身下渗出一滩血迹,是刺目的红色。

    他仰面躺着,一动不动,如同佛祖掌中捧着的一朵莲花。

    唐小虎觉得身体很轻,他不觉得疼,甚至眼睛还能睁开一条缝。

    他看见万千金光射下,金光正中是黄瑶的身影,她沐浴在佛光下,是那么灿烂。

    她已经成佛了吗?

    真好,他想,真好。

    他终于可以用他最珍贵的东西向献祭,请求接受他的祭祀,并接引他的灵魂去往极乐。他将在那里永远虔诚地供奉,成为最忠诚的使者,并期待来生与再次相遇。

    他何其有幸得到了神明的偏爱,他是上苍最爱的小孩。

    他感觉由衷的满足,那是他在厮杀中从未有过的满足,那是他在金钱和欲望中从未有过的满足,那是他在生命之中从未有过的满足。

    但他在佛光的普照下,填满了最后的自我。

    破我执成阿罗汉、破法执成菩萨、破空执成佛。

    佛在垂眸看他,他与佛对视。他堪破了一切执念,跳出了六道,阖上了不含杂念的双眼。

    “虎叔”黄瑶发出一声嘶吼着的尖叫,不顾一切向下跃去。

    她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和虎叔在一起,她要和虎叔死在一起。

    但她的两条腿被牢牢地抱住,安欣大喊着:“冷静!冷静!快来人!”

    警察七手八脚将她压住,黄瑶突然开始呛咳,她停不下来,越咳越剧烈,血沫从她的口鼻中大股大股喷涌而出。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嘴唇越来越紫,眼看就要窒息。

    “医生!医生上来了吗!”

    “肋骨变形了!是不是扎穿了肺!”

    “快点啊,人呢!”

    黄瑶也不觉得疼,她只是看见了一条路,那是地狱中的一条路,两边全是鲜血和哀嚎,遍地都是她的苦难。

    而就在她苦难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门,她听见了一种名为死亡的声音。

    头顶上喧闹的松树枝杈晃动不定,空无微弱的灯光在干燥的地面上摇曳。

    她的知觉被渐渐埋进泥土,对幸存的恐惧结束了。她从另一个世界跋涉而来,她又能讲话了。

    她推开门,从门内涌起一股巨大的、湛蓝色的喷泉,她的爸爸就站在喷泉中心。[1]

    “爸爸!”她一开口,是一道清澈的童声。

    陈金默笑了,却摇头。

    “爸爸,”她笑着扑了上去,“妈妈呢?妈妈怎么没来接我?”

    “她还在为你祈祷呢。”

    “为什么还要为我祈祷?”

    “因为她爱你,她比任何人都爱你。”

    “那为什么不带我去见她?”

    “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还不是时候?”

    陈金默不再说话,而是笑着挥了挥手。

    她没有闻到那双手上熟悉的鱼腥味,她还想再闻,声音却消失了,爸爸也消失了。

    她又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眼前是刺目的白。

    “瑶瑶?”是高启兰的声音,黄瑶却差点没认出来眼前的人。

    高启兰没了往日的精致,她的脸色蜡黄,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乌糟糟的头发拢起了马尾,

    “醒了?”她的声音颤抖,“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再不醒我真的没法和小虎交待了。”

    “虎叔!”黄瑶想开口,声音却被呼吸机吞噬了。

    “别急。”高启兰拉着她裹满了纱布的手,给她讲起了全部的经过。

    在机场那天,蓓蓓已经穿着黄瑶的衣服进了登机口,上了廊桥。但她的右眼皮狂跳,不经意透过廊桥的缝隙往外一看,正看见过山峰的身影。

    她不管不顾地跑下飞机,拦了车跟了上去,又徒步跟了一段,看着过山峰带着黄瑶进了破庙。

    她正准备偷偷离开去打电话,却被过山峰发现,当胸中了一箭后失去了意识。

    但黄瑶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实在是太惨烈了,又把她喊醒了。她用仅剩的一点力气给唐小龙打电话,打了几个都没接,只能挣扎着发出那条短信【破miao】。

    彼时,唐小龙正要和高启强进入化肥厂,偏偏刘蓓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他只能把手机拿出来关机。要关机的前一秒,他看到了短信的内容。

    他以为是蓓蓓有危险,他心里着急却脱不开身,无奈之下只能把消息发给唐小虎,让唐小虎试着去帮忙。

    唐小虎先是报了警,匆匆赶到时在外面发现了蓓蓓,又找到了黄瑶和过山峰。

    而高启强刚带人进到化肥厂,就发生了爆炸,爆炸引燃了仓库残留的化学品,在荒废的土地上燃起了阵阵浓烟。

    爆炸当场炸死了三个人,之后的浓烟又呛倒了无数的人。高启强被手下保护着跑了出来,却因为吸入了过量的化学品,目前还没脱离危险。而唐小龙因为发短信,落后了两步,却捡了条命回来。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又好像都是命中注定。

    “虎叔呢?”黄瑶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口型问。

    高启兰露出了黄瑶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笑容:“他比你还早醒两个小时。”

    唐小虎的伤很重,弩箭刺穿了内脏引发大出血,高坠又造成了重度的脑震荡和脑出血,送来医院时,他颅内的淤血和血肿就像定时炸弹一样,随时会爆炸,刚推进抢救室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而黄瑶也不容乐观,她断了三根肋骨,断裂的肋骨刺破了一边的肺,右腿胫骨腓骨骨折,失去了几枚指甲的手指连带身体的伤口发生了严重感染。

    最可怕的是,她的求生意志非常弱,明明指标看着还可以,但人就是不醒。

    与她相反的是唐小虎,他的抢救和手术进行了整整六个小时,几次眼看就要不行了,他却能从阎王手里抢过来半口气。

    鸡飞狗跳地折腾了三天,他竟然成了先醒的那个。

    他醒了第一反应就是拔了点滴非要下床,谁也劝不住,根本不像个刚在阎王殿门口走一遭的人。

    最后大家只能把刚合眼十分钟的高启兰又叫了起来,在高启兰的骂声中,他重新躺了回去。

    高启兰给他重新调好点滴,对他说:“你再睡一觉,醒来瑶瑶就醒了。”

    唐小虎也不知是信了,还是精力耗尽了,果真又睡了过去。

    听到这,黄瑶伸手就去摘呼吸面罩,她想要去看虎叔,却发现手臂被束缚在了床边。

    高启兰用一种早有准备的眼神看着她:“你男人都演过一次情深深雨蒙蒙了,我还能看你再演一次?”

    “等着,”高启兰说,“我找人给你把床推过去。”

    她一拉开门,就听见了蓓蓓那熟悉的哭声和唐小龙近乎失声的嗓子。

    “你都哭了一天了,能不能停一会?”唐小龙也呛了两口烟,说话听上去像是公鸭嗓,有几分喜感。

    “我要是没晕过去就好了。”蓓蓓抽抽搭搭说。

    唐小龙无奈道:“你TM能活着老子就谢天谢地了。”

    病房门打开,几名护士走了进来,有人举着点滴,有人推病床,有人推仪器设备,大家簇拥着她往隔壁病房走去。

    “高主任,”有小护士问,“为啥最开始不直接让这俩人住一个病房呢?”

    高启兰翻了个白眼:“没事,他俩有钱,让他俩折腾。”

    唐小虎的病床被向里挪了个位置,挪床的颤动让他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黄瑶正看着他。

    护士将床位放好,高启兰却说:“给这俩人离近点吧,仪器都放到外面,不行就重连一下,这俩人禁折腾,死不了。不过医院好像也应该采购双人床哈?”

    病床渐渐贴近,黄瑶迫不及待伸出手去,拉住了那只早就向她张开的、她差点错过的、宽厚的、粗粝的手掌。

    握上去的一瞬,他们好似因梦见彼此而醒来,梦中所见,全部失而复得。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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