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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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入了门,伏跪于谢青膝前,恭敬地道:“尊长,已经抓到李将军之子李佩玉……属下是否要动手?”

    谢青不答话,他放下建盏,缄默许久。

    片刻,他沉吟:“唔……若是近日死了人,尸首乱抛教人发现,反倒不美。”

    “您是想暂时留他一命?”

    谢青看了一眼享用红尘香火的神佛,轻轻叹气:“唉,毕竟是父母亲生养多年的孩子,身体发肤总得奉还爹娘……这样,斩一只手送往将军家府吧。留口气儿,其余能剜下的皮肉,尽数丢入山中喂狗。”

    部将明白了,这是要极刑凌迟折磨,要人生不如死。

    “是。”下属小心翼翼看了尊长一眼,谢青脸上不露声色,唯有唇边浅淡笑意,内里意图讳莫如深。明明是温雅的郎君,却无端端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不过一个眨眼间,黑衣人不见踪迹。

    屋外终是响起了敲门声,谢青嘴角上扬,复牵起温和的笑,慢条斯理迎门。

    是他的小香来了。

    房门打开,沈香与谢青对望。

    今日,谢青褪去了朝服,只着居家的常服——是一身淡翠绿底岁寒三友纹春袍,这样装扮居府的确闲适许多。谢青没有冠发,乌黑细软的黑发如云般倾泻,由一根窄细的竹节纹发带松松垮垮束着,说不尽的风流蕴藉。

    很好看,沈香想,谢青应当是她见过最俊俏的郎君。

    沈香不知为何,一见到谢青,满身的戒备就松散了下来。

    她猜,谢青一定不知道,她在他面前其实是不拘谨的,虽言辞恭敬,但她不怕他,甚至很愿意同他待在一处。

    沈香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袖子里忽然落下了那一张香笺。

    “啊!”沈香惊呼一声,正要去捡。

    行至一半,她又蜷指缩回了手。

    早晚要给谢青的不是吗?既然他看到了,那便是天意。

    上天在撮合他的姻缘吗?有点失落。

    谢青随意扫了一眼诗词:“不是小香的字迹。”

    沈香惊骇:“您、您记得我的字迹?”

    他笑说:“成日里翻阅你递来的案情记注,如何不知你字样?”

    倒也是。沈香傻笑了下。

    “我也不想瞒着您,这其实是任郎中委托我送来的信笺,是他熟识的小娘子,想让我帮着牵线……”她鼓足勇气,直面问,“您觉得怎样?”

    “诗吗?”

    “嗯。”沈香掌心生热,满是汗,她头一次这样惶惶然。

    “不如小香所作。”

    “啊?”沈香被他这句话砸得有些晕乎,她让他点评诗词,并不是要真同她这个入仕的官人比较文采呀!

    沈香正想着该如何解释这些,却听谢青的嗓音稍冷,隐隐苛责地道:“若官署里都如任郎中这般,私下收受‘贿信’,呈于我面前。那刑部衙门的清廉风气,终有一日会葬在御史谏臣口中。”

    他轻描淡写地敲打,沈香却知他动了肝火。

    头一次,在她面前,这样直白地诉说不满……

    沈香明白了,刑部乃是掌狱的官署。今日送一送情诗便罢,若是改日送上的信笺没那样简单,暗藏隐字的机栝呢?偏偏谢青收下了,被人栽赃贪墨都无处可说,那才是无妄之灾。

    沈香吓出一头汗来,慌忙告罪:“是、是下官失察,请您宽恕。”

    “不必畏惧,我没有怪小香的意思。至于这信笺,烧了吧。”谢青见她诚惶诚恐,柔声安抚。

    他果真把香笺递于香炉之上,任燃起的猩红烟尘,将纸舔舐殆尽,没有丝毫犹豫。

    夜里,沈香回了家府。

    她脸皮薄,昨日唐突了谢青,今日怎样都不敢多待。留她不得,谢青没有挽留,只得纵她离去。

    沈香解下衣袍与束胸的长绸,又披了件花鸟纹雅梨黄香云纱长褙子上身。她靠在冰凉的玉枕上想事,目光落于直棂窗前。

    寝屋没用油纸糊窗,而是借薄如蝉翼的蛎蚌片挡风。这般,月光侵入半透明的壳片进屋,更显明窗净几。

    一闭上眼,沈香记起谢青那两根挟着香笺的长指。炽艳的焰光灼进他的眼,郎君的嘴角端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工整、体面、端庄,如玉白无瑕,亦如神佛。

    他仿佛是藏在喜脸面具底下的人,教沈香看不真切。

    沈香都要忘了,谢青是何时变成这样尊贵自矜的官人?仿佛是他父母亲辞世以后。

    那时,年幼的沈香许久不见谢青,许多趣事都无人可分享。

    时隔一年,她再见到他。

    虽还是柔心弱骨的贵公子姿容,沈香却觉得有哪里不对……谢青仿佛再无肉眼凡胎的常人情愫了。

    沈香看似心思昭昭且坦荡,却裹挟了几分私心。

    她,总想多关照谢青些许,即便他不需要她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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