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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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廿二,大雪纷飞。荒山野岭,密霜如片丛丛。
似有人在耳畔窃窃私语,罗艽听不真切;只觉着一个颠簸,冷不丁便被冻醒了。
厚重的红盖头压得她喘不过气。随着轿身颠簸,衣裙上琳琅满目的坠饰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大概是抬轿人没踩稳步子,整个轿子一头扎进雪里。
喜轿里的罗艽跌得四仰八叉。“哎哟!”
——却被这具身体发出的声音吓了好一大跳。
好似极久没尝到水那般,这声音处处透着嘶哑。
……等等?
罗艽一股脑儿坐起身,一把扯掉红盖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绝不是她的手。
罗艽常年修习剑术,指间磨出厚厚的茧。双手算不上多苍劲有力,但也绝不是眼下这副病怏怏的样子——骨瘦如柴,苍白无力;虽没有茧子,甲盖间却有些龟裂。洒扫的活计做多了似的。
罗艽上下比划了下“自己”的身量,取起椅凳下的梳妆奁,摸出里面一片铜镜。
镜子里一副娇俏模样,大约豆蔻年纪。
这人她不认识。而罗艽已身死多年。
罗艽对着铜镜耸了耸鼻子:难不成……借尸还魂?
无人回应。
罗艽放下镜子。她不知道此处何处,更不知道今夕何夕;只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以至于思绪混乱,脑子也有些许不灵光。
轿子逼仄,里面的褥盖也简陋。罗艽看着脚边的梳妆奁,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漂亮的镯子整整齐齐摆在奁里,材料不精贵,做工也不算精良,但胜在保养得当,一看就是被细心对待的。
她试图从里面找寻到线索,却无果。
罗艽索性坐直身子。
她转头看了看身上的喜服,心里幽幽叹道:这才多大年纪,就嫁人啦?
心诽还未落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脚底钻进罗艽的身躯。
她被痛得直咬牙,掀开大红的裙摆,竟见一双被血水浸湿的红绣鞋。
罗艽曲着背,半弯着腰去脱鞋袜。绣鞋冰渣子似的硬,罗艽退不下来;而那鞋袜的缝隙,分明还在汩汩流着鲜血。
罗艽的神色黯了黯。
她忽然想到,这小姑娘,可能是被生生痛死的。
荒山野岭,冰雪纷乱如麻。流淌的鲜血驱散身体的温度,单是维持神志清明,已耗尽全力。
一个鲜活的生命逝去得悄无声息,却被她这冤魂钻了空子。
罗艽叹了口气,又坐回原处。
轿子还在颠簸地前进。
窗外大雪。队伍前往深山,一片白皑皑的雪景,苍白可怖,喜轿逡巡其中,艳得如同一抹凝固的血。
罗艽扯了些衣带,包在脚上,再除去身上繁重珠饰,掀开珠帘。
三四个壮汉环绕着轿身,再前头已看不清楚。
她这个“新娘”从轿子里探出头来,这些个壮汉倒是一点没在意。他们双眼无神,绑着粗布鞋的脚踩在雪地里,吱呀吱呀,一脚深一脚浅,雪水溅在血红的轿子上,留下深红的印。
远处荒山雪原,哪有什么人家?
罗艽不由得困惑:‘她’是谁?又是要嫁给什么人?
她刚想出声询问,唇齿微开,却本能地开始抗拒。
是身体主人的本能。
罗艽紧咬下唇。只觉得这些人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像是在抬花轿。
倒像是,在抬棺。
罗艽退回喜轿。她自顾自暖了手,从梳妆奁里抽出一支翠绿凤钗。凤钗的体量算不上优良,材质也并不坚韧,但好歹钗头锋利,教她不会太手无缚鸡之力。
凤钗尾巴上刻着两个字,‘良娣’。
罗艽盯着这俩字,左右比划了一下,才把凤钗收进袖中。
这具身体体力远不比从前,细胳膊细腿,一张脸纤瘦苍白,眼里带着憔悴;光站在那里,头一耷拉眼一垂,整个人就是一句病怏怏的哭诉:小娘子豆蔻年华,却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罗艽缓了缓神,又是一声长叹。
想当年,在被三清道人捡去山上练剑以前,她于市井与野狗夺食,也差不多是这种形销骨立的模样。
罗艽摇摇头,举起先前那片铜镜,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你叫良娣?”
无人回应。
罗艽再道:“都说人死七日后,魂灵方散。眼下我所说的,我猜你大抵也听得见。你既是找到了我,或有什么尚未实现的愿望吗?”
仍如片刻前那样,这一句疑问如石沉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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