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2/2)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道了。自从昨晚于暗牢中大哥审问出她那些话,她便知道,大哥一定会找颜诺确认,而十年前的她,也一定会和盘托出。
除了……
关于裴晏那部分。
她确信她一定不会说。
她自嘲地笑了声,忽感到一阵无奈与恶心。但十年前的她是那样喜欢裴晏,以至于被他一骗再骗,却还能等他七年。因此又怎会舍得将他置于对立面呢?
何其愚蠢。
……
颜诺离了东院就立即往云遮院去,院内空空,不见阿诺身影。
今日无风,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她站在院内,只觉浑身冰冻住了一样。
阿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站在檐下的阴影中,仍是戴着帷帽的模样。
颜诺转身,心跳加速:“阿诺,我……”
“不用说了。”阿诺平静道,“我知道,颜大人问你,你都说了。”
颜诺脸色发白,快步走到她面前,晶莹的泪已不受控地掉在空气里,折射着晴午的日光。
“对不起,你叫我不要说的,可大哥问我,我……我瞒不住,但我又怕你说的那个后果,如果颜府真有什么难,哪怕叫我一个人应了也可以。”
阿诺默然良久,不知在想什么。
府中喧声隐隐,宛转悠扬的戏腔开唱了。
她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对颜诺道:“戏台子已搭起来了,我们一道去听戏吧。”
颜诺愣在那里,低着声儿问:“……你怎么不怪我?”
阿诺没解释。
她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昨晚她就已先一步将这些话告诉大哥了,颜诺说不说都无关紧要。
从她进府时,她就知道,她不可能瞒得住大哥,她一个凭空出现的,没有身份的人,大哥不会不查她,因此早晚有这一天。只是太子遇刺事件太过突然,让她没有料到而已。
而且她前世根本就没遭遇过什么太子遇刺一事,前世的生辰宴是在腊月十二日办的,那日风和日丽,没有一片雪花落下来。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反倒下了濛濛细雨,天气很冷,她和二哥聚到了东院与嫂嫂一同闲话家常。
接着便是除夕,除夕她倒是出了门,下午时分二哥带着她一道,去了瓦子里的乐楼,听了一场戏。
是《牡丹亭》里《游园惊梦》那一出,她已听过几遍了,仍是喜欢,因此记得清楚。
直到日暮西垂,她跟二哥才匆匆赶了回去,恰好赶在大哥回来之前一刻。她记得她当时还与二哥庆幸不已,可以少挨一次训。
入夜,满京人家开始陆续上灯,颜府四处笼罩在一片红色的喜庆烛光下。
之后由皇城南华门开始,爆竹次第响起,漫天烟火几乎燃了整夜。
一家人围炉而坐,共同守岁。
期间二哥出去了一趟,回来又找借口将她也叫了出来,说在门口的关扑摊子那里赢了烟花,让她一起去前院放。
她跟出来却不见什么烟花。
站在梅树下的裴晏锦衣华服,言笑晏晏,透着说不出的矜贵与清朗。
漫天的烟火与烛光笼罩着他,他站在那儿,连被风吹动的发丝也恰到好处。
阿诺闭上眼,不愿继续去想。
越美好的回忆如今却越肮脏,她还没有勇气坦然面对。
总之,一切的一切,在她从地狱归来的那日就已变得不一样了。
日后将会发生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她还能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裴晏,是始作俑者。
戏台子搭起来,唱的是一出《白蛇传》,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宾客三五成聚地坐在台下聊得热火朝天,颜诺被嫂嫂叫去给各位长辈见礼。
阿诺独坐在台下一角,静静地听着台上的戏子唱腔。
锣鼓声声,勾人心弦。
从前她最喜欢听戏,缘自戏词唱本中写满了各种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她听得有趣。
那是离她生活很遥远的一些故事。
“最爱西湖三月天,斜风细雨送游船,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
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
多美好的相遇。
她缓缓闭上眼。
忽地,锣鼓骤停,唱段终了。
台下一阵鼓掌叫好声,碎银铜钱在台子上扔了一地。
阿诺睁开眼,听见锣鼓再响,后台的戏子整装而出,唱了一出——
《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日落西山,宾主尽欢。
客人都散去后,府上似出奇的安静。
仆从将大红灯笼挂满了园子,又小心点着了里头的烛火,园中湖边的灯笼倒映在水面上,更添了一层镜花水月的朦胧。
颜诺将一盏河灯飘到水面上,走到阿诺身边站定,轻声道:“一年之中唯有除夕才挂这样的大红灯笼,远远望去,连成一片,真像是如梦似幻的神仙之境。”
阿诺呢喃:“是吗?”
这片连绵不绝的满目赤色,像极了那天的火海,让她打心底泛出恐惧。
“阿诺。”
颜诺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她取出那块坠子在手上,对她道:“我不能那样做,其他我可以信你,除了这件事。我与裴晏相识多年,情谊深厚,断不可因旁人几句话就挑拨了去,若是如你所言,他今夜会来找我,那我就去见他,大不了将这坠子还给他就是。他从未伤害过我,所以我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更不信我需要在他与颜府之间二择其一。”
这就是她的答案,十年前自己的答案。
阿诺感到一阵悲哀,为从前的自己。
是的,她那时多么相信裴晏,故而才会一错再错。纵使有千般委屈,在遇见他那刻,也都冰雪消融了。
否则她不会在他成亲的那个夜晚,还信了他赌咒发誓的谎话。
她的目光落到那个玉坠上,想起她在芷芜宫放火自焚的前一天,裴晏紧紧攥着这枚玉坠,双目通红地质问她,若是对他全然没了感情,又怎会一直贴身戴着这枚玉坠。
可笑。
阿诺猛地从颜诺手里夺过那枚玉坠用力扔到了湖里。
裴晏,你真是可笑至极!
颜诺愣神,旋即大惊失色,喊道:“你怎么能……”
她毫不犹豫地脱去斗篷,在腊月的寒夜里,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
阿诺睁大眼僵在那儿——
她自己都没发现,从前的自己对裴晏已经执念到了这个地步,竟能在寒冷冬夜跳水去寻一枚坠子!
下一刻,她脱去帷帽外衣,同样跳了下去。
落水声惊动了园里的丫鬟小厮,呼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十年前的颜诺根本不会凫水,她不要命地跳进一腔孤勇里,就算窒息在水底,也不可能寻到那枚玉坠!
阿诺抓住她的胳膊,忍着浑身刺骨的冷,将她拖到岸边,丫鬟们全都扑了上来,哭喊惊叫着将颜诺接了上去。
喧闹的人群抱着昏迷的颜诺消失在灯影里,湖边像戏曲散场,静的悄无声息,连虫鸣都没有一声。
阿诺趴在岸边,浑身冻僵,失了爬上去的气力。
她浑身缠着的麻布湿透了水变得极重,像水鬼一样拖着她。
她双手死死扣在岸边的石头上,意识变得越发模糊。
好似片刻,又好似许久。
她的身体几乎失去了知觉。
就在她往黑暗的深渊滑落时,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
漫天烟火在那一刻炸响。
她抬眸,在光与影的颠倒里,对上了一双极为熟悉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