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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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地想要伸手牵着母亲的手,抓在空里摸了个空,她佯装着摸了下母亲的裤子缝,把手缩回袖子里去了。

    吴丽低头扫了一眼女儿,不冷不淡的,“穿着我买回来的新衣服啊?”

    “嗯。”

    “暖和吗?”

    “嗯。”

    许逐溪力图让母亲看到自己的乖巧,仿佛这样就能多获得些母亲的喜爱。所以她先把这样的渴求,寄托在对这件母亲带回来的羽绒服上。

    “呵——“吴丽重重地冷笑了一声,”果然就是爱穿新的好的哦——今上穿着想让谁看了?见着我买的新衣服,以前的旧衣服就不爱穿了?养下的什么毛病?!”

    吴丽脸上的神情是冰冷的,是嘲讽的,是高高在上的。

    似乎她嘴里说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种蔑视的鄙夷的目光,对准的仿佛是自己的什么仇敌。

    许逐溪被说的措手不及,无端地从心底升腾起一种羞耻,好像她就是像母亲说的那样的,虚荣的、嫌贫爱富的,可是她又没有想清楚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的脸涨得通红,睫毛飞快地扇动着,隐没掉了那一点点水光。

    孩子对父母的爱通常是无条件的。

    但父母对孩子的爱,又似乎是有条件的。

    许逐溪在被窝里偷偷抹过很多次眼泪。

    有父母在的时候,也有父母不在的时候。

    每次在被窝里回味母亲的话,她就会偷偷地难过一次。

    也赌气一样的发誓,妈妈更爱弟弟,那我就不要爱妈妈了。

    可是第二天醒来,她仍旧渴望地注视着母亲的背影,希望能够得到多一点的怜爱和关注。

    对新的一年,仍然憧憬在外打工的父母能回来陪她过年,哪怕是就那么几天也是幸福的。

    父母这两个角色,对小孩有种虚无又难以彻底破碎的吸引力,只要一想到他们,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生起无限的渴望与憧憬。

    偶尔有不出去拜年的清净的时候,吴丽抱着儿子坐在炕上,拿出一叠许逐溪没有见过的硬质卡片,上面写着汉字,是育儿园发下来要教着孩子认字的。

    许进才五岁了,却还抱着奶瓶不撒手,跟着母亲一个字一个字念。

    念好了,吴丽就笑眯眯地摸摸儿子的头,夸他真棒,再从带回来的包里面打开一包饼干,捏出一条,说是奖励。

    许逐溪从没有过这样的亲子时光。

    她两三岁的时候,就一个人留在了安县,跟爷爷住在一起。

    许爷爷认得字不多,会念的字读出来还带着乡音。

    许逐溪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拼音,语文老师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她,她红着脸恨不得把头埋进书本里。

    其实安县的孩子们大多不会说普通话,每个孩子念课文都带着当地方言的味道。

    但老师上课又总喜欢找个同学站起来当例子。

    长得乖巧可爱干干净净的许逐溪就成了“偏爱”的选择。

    许逐溪望着这样的亲密的画面,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抱着凳子,慢慢地靠近一点,见没有人在意,她就更靠近一点,直到慢慢地挪到炕边。

    吴丽扭头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许逐溪像是得到了什么允许一样,压抑着心里的激动,手脚并用地爬上炕,只占了一块小小的位置。

    “馒头——”

    许进才却闭紧嘴巴,怎么都不愿意跟着妈妈念出来。

    吴丽继续重复:“馒——头——”

    许逐溪抿了抿唇,目光在妈妈和弟弟身上来回打转。

    在吴丽重复第五次的时候,她终于按耐不住地开口,“这个念馒头。”

    “小虎,这个念——”

    “许逐溪!”

    吴丽在家里,从来都是直接喊女儿的大名的。

    她怒不可遏:“能着你了是不?你弟弟几岁了?你几岁了?咋啦?显得你可厉害了是吧?什么就你认得了?!你什么都会了是吧?!——”

    许逐溪心里的那点希冀的火苗,一下子就熄灭的干干净净了。

    “……我没有,我就是教小虎念——”

    “地上那么脏看不见?!下去拖地!”

    “嗯。”

    许逐溪慢吞吞地爬下去,把用稻草捆起来的扫帚拿出来,从最里面开始扫。

    忽听得吴丽从炕上下来了,正在穿鞋。

    她几步走到许逐溪跟前,伸手拧住许逐溪的耳朵,提着她从房里走到院子里,又进了旁边的另一间屋子,把门狠狠踹了一脚,踢得关上。

    咚——

    重重一声,就像许逐溪现在的心跳。

    她面色凝重,就像是冬日要落雪的乌云,背后藏着层层阴霾。

    她歇斯底里地朝着女儿吼道:“我跟你说了什么?不长记性是吧?脑子里一点都不长记性是吧?!你姑姑前两天来家里,跟个赔钱货一样,看你笑得叫个什么?咋了平时给你吃了几顿饭,你就不知道谁是生你的了?!”

    吴丽还觉得不够解气,两只手同时狠狠地拧着许逐溪的耳朵,拧的耳朵通红,锋利的指甲划破了细嫩的耳朵的皮肤。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每回回来都跟你说,你以前你奶奶你爷爷你姑姑是怎么对我的?嗯?你不晓得?还是你根本就没在心里记住?!”

    她像个疯子一样,高高地扬起手,狠狠地甩了女儿一个巴掌,扇得自己的女儿两颊高高地肿起来,她像是才得了痛快。

    “你看你爷爷现在一天带着你,你就觉得对你有多好了?我当年生你的时候,晓得你是个女娃,你爷爷和你奶奶两个人转身就走,连看你都没看过一下。你姑姑呢?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家了,天天跑回娘家来窜门子。你小时候你不晓得,你爷爷买回来一袋桃酥,那是就怕你看着要吃,全留着给你姑姑家那个小子。你有一次看见了闹着要吃了,你爷爷还哄你说是老鼠药,你都不记得了?!”

    吴丽的话语像潮水一样倾泻而出,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进许逐溪的耳朵里。

    她一个字不停,魔怔了似的,“你爷爷和你奶奶,当年修房子,两个人背着我什么都不跟我说就算了。房子给你姑姑修了,还要坏我的名声,天天到外面跟别人说,说我怎么怎么欺负他们两个了?——你了,没良心的一个小畜生!”

    吴丽猛地站起身,抬腿,狠狠踹了几脚,直把许逐溪逼到一个角落里,又不解气地踢了几下,才像是觉得心里的恶气出完了。拉开门,头也没回的出去了。

    寒风席卷着铁门。

    又是咚——的一声。

    许逐溪蜷缩在角落里,头埋进膝盖,听着院子里的脚步声消失了,她才敢小声地开始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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