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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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眼眶泛红,鼻头发酸,她有点想哭。

    站起来才发现腿上校服裤的线被擦薄了,她愣愣地摸了一下,抬脚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还要把书包捡起来。

    正要弯腰,见一只手先她一步拿起了书包。

    “我的……书包。”

    她控制不住地抽噎了一下。

    “我知道,是你的书包。”

    南淮意阴沉着眉眼,拍掉书包上沾着的泥土,却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看九岁的自己。

    南淮意的心里,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难过许多。

    他抓着书包,手指用力攥得发白。

    许逐溪有点害怕了,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他穿的很摩登,和前屋从南边打工回来的人穿的很像。

    更多的,爷爷说过,这样的人,可能是人贩子,要把她带走带到别的地方卖掉的。

    许逐溪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自己的腿,注意着眼前这个人还一动不动,一咬牙,撒开腿就往另一条路跑。

    她刚刚摔倒,鞋底子已经彻底掉下来了,只剩个鞋面挂在她脚腕上,只能赤脚穿着个旧袜子踩在泥路上跑。只跑了两步,没注意踩到了石头,咯得脚心生疼。

    南淮意没费什么功夫,只迈开腿跨了几步就追上了,伸手提住了衣领,轻轻一拽,就把人拉回到了身前。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被电流刺激到了,他忍不住蜷起手指摩擦了下手心。

    见许逐溪还不安分地要挣扎着跑。

    他索性用还提着袋子的左手手臂横过她的胸膛,将人架起来,右手捂住她的嘴,免得她叫嚷出声,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乍一看,真像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贩子。

    南淮意轻轻松松地把人举起来,拖着往角落里走。等着把人摁在那空屋前面的石阶上,他贴着许逐溪脸蛋的手已经让泪珠打湿了。

    吓得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冷的要命。

    这是个冲风的地方,冬天风又急又狠,直往人的脖子里钻。

    许逐溪只穿着校服衣裳,里面的毛衣已经开了线,秋衣又薄的很,脸蛋冻得青紫,手缩在袖子里,南淮意伸手摸了一下,又冷又僵。

    他环视一圈,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他那只捂着许逐溪嘴巴的手还没放下,另一只手往她腿弯下一捞,把人打横抱起,抗在肩膀上,挑拣着小路挨着墙根往家里走。

    这个时候不像后来,家家户户门窗紧掩,加上许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院门常是半开着的。万一关了,南淮意也晓得钥匙放在哪里,垫着大门门框的板砖底下埋着。

    南淮意腾不出手来,把院门踢开,闪身进去,又踢了一脚控制着力道把门轻轻关上,轻车熟路地进了屋子。

    许逐溪更绝望了,她无声地哭泣着,泪珠落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猛,滑过南淮意的手背,砸到地上,融进土里。

    南淮意这才把她放下,松开手,反手把屋门紧紧关上了。伸手把竖在炕脚的矮桌拉下来,放倒,支在炕边。他把许逐溪的书包放到一边,自己提着来的袋子放到桌上,解开袋子,是四个铁质的饭盒。

    手背挨了一下,还有温度,还是热的。他扣开上面的盖子,里面装着的是满满当当三个菜和一份米饭,菜全部都是肉菜,冒着油光,热气腾腾的。袋子底下还放着一双筷子跟一个勺子,他拿出来,放到饭盒上边。

    一应都摆好了,他才道:“过来吃。”

    许逐溪早早就缩在了炕脚,贴着墙,抱着自己,一动不动。闻着空气里飘过来的饭菜的香味,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目光怯怯的,却还是警惕地缩在里边,把头埋进膝盖,像是这样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样。

    “过来。”

    这样说是没有用的,但是南淮意晓得自己害怕什么。

    “你要是不过来吃,我现在立马就把你带走,卖到别的地方去。你要是吃了,我看你表现得怎么样,如果我满意,我就走了。”

    许逐溪还是不动,过了片刻,才见她慢吞吞地爬过来,双眼死死地盯着饭盒里的饭菜不动,手底下的动作却慢的很,一点一点地从桌子底下爬起来,手拿起筷子。

    南淮意伸手把装着米饭的那盒,往她面前拨了一下,冷冷道:“必须吃完两个菜。”

    他侧坐在桌子另一边,支着脑袋看九岁的自己吃饭,动作慢极了,简直不像是个饥饿的人。他心里叹了口气,扭过头去,假装看窗外,听着背后猛然快速起来的狼吞虎咽的劲头。

    饭菜都是他在县里的一家餐馆买的,挑拣了看起来最光鲜亮丽的一家,价钱也不便宜,挑的都是他自己喜欢的菜品。

    他死的时候是二十九岁,这辈子又多活了十五年,算起来,这一切都是他三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南淮意本是以为,自己早就什么都忘了的。

    可是他忽而又发现,自己原来是什么都记得了的。

    记得爷爷去当门卫守夜不回家,记得学校里的饭菜既不好吃也填不饱肚子,记得被托付在这个家那个家吃饭,明明是付了饭钱的,可每次吃的稍多了一些,在这个又或是那个菜上多动了几筷子,明里暗里投来的叫人难堪的视线。

    “饿死鬼投生的……”

    “八百辈子没吃过饱饭了……”

    记得邻居阿婆意有所指,“这个肉是我今天特地上菜市场买的,是我乖孙最喜欢吃的,没人跟你抢,全部都是留给你吃的——”

    所以总是很饿的,饿的晚上躲在被窝里委屈的流眼泪,又怕肚子万一饿的出了声,让爷爷听着了可怎么办。

    南淮意忽而有点想哭,鼻子很酸,嗓子也发痒,他用力瞪着眼睛,免得真有眼泪流出来。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边没有动静了,转身下了炕,他沉默着把盖子扣回去,装回袋子里去,扎好。

    “鞋坏了。”

    他忽然开口。

    许逐溪搅着手指,她吃完了饭才想起来后悔,饭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完这个饭,她是不是要死了。她让自己心里猜的这些念头吓着了,直愣愣地盯着地,一言不发。

    南淮意蹲下身,把她脚上另一只鞋子扯下来,炕上还有个塑料袋,是他刚刚掏出来的,买的冬靴。说是冬靴,其实里面也就只有薄薄一层绒毛,是他第一天来这儿就买下的,一直带在身上,因为没有出来拦住许逐溪,故而也就没有拿出来过。

    眼下总算是派上了用场,他扶着许逐溪的脚,手微微一用力,给她穿好。

    很合适。

    他说:“我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说罢,南淮意转身就推门出去了。

    他是最了解自己的。

    只要有人对自己好一点,警惕心就从一百瞬间降低到了负数,蠢的很,所以总是撞得头破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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