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已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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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8点的眉月胡同里,天已经完全黑了。

    生锈的路灯淋下昏黄的光束,光路里流动的灰尘记录着时间的流逝,除此以外,一切都像静止的。

    很难想象这里是蓟京的二环,那些盛名在外的繁华和浮光通通被矮墙的阴影拦下,就像路口斜放的废弃三轮,霸道地挡住试图穿越的钢铁牛马。

    披散头发的高个青年站在7号院门口,右手提着一只黑色的塑料袋,袋里装着热气腾腾的新鲜猫屎,面对着光秃秃的墙角。

    墙面上掉色的白油漆还能清晰地辨认出字迹:请不要把垃圾丢在垃圾桶外。

    标语底下一个大大的粗箭头,气势汹汹地指向……空气。

    长发青年名叫何已知,是7号院里一个小房间的租客。

    据他所知,这已经是这个月院门口的垃圾桶第三次失踪了。

    最开始他还以为是清洁人员忘了把桶放回来,后来听院子里的大爷大妈聊天才知道是被人偷走的。

    什么人会偷这种又大又臭,脏得不行的绿皮垃圾桶?何已知百思不得其解。

    青年盯着标语看了几秒,深深地叹了口气,用没有拎猫屎的另一只手把披散的头发拨到脑后,藏进帽衫里,快步向下一条胡同走去。

    走了超过10分钟,何已知还是没有找到垃圾桶。

    这嚣张的偷桶贼在前几次的成功后扩大了作案规模,临近的几条胡同无一幸免。

    走累了的青年在胡同的报刊亭前停下,正在做剪报的老张拉开半阖的卷帘,探出半个脑袋:“又是你啊!垃圾桶又没啦?”

    何已知举起手里的塑料袋。

    老张点点头,又缩回去继续抹胶水:“《新时代戏剧》到了。”

    “在哪?”

    “就你面前那一打,自己翻,红皮的。”

    何已知在一堆没有分类的杂志里找到了新一期《新时代戏剧》,小心地拆开塑料包装,翻到“新时代戏剧节获选作品名单”那一页,快速看了一遍,发现没有自己的名字,视线扫到主评委的照片,不禁失笑。

    “丢垃圾找不到地儿还傻乐呢!”老张看见他把杂志原模原样地塞回塑料袋里,急得拉下老花镜,“欸,你拆都拆了不要啊?”

    “我封好了。”

    “拿走拿走,送你了,反正也没别人要。”老张嫌弃地说完,刷的一下把卷帘关上。

    何已知把杂志卷起来揣兜里,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脚底下传来一声呜咽。

    一个脏兮兮的土黄色小脑袋从放杂志的台子底下露了出来。

    “呜呜。”

    何已知和它对视了几秒,转头去敲老张:“老板,拿根火腿肠。”

    “1块5。”

    卷帘打开一个缝,火腿肠和塑封的二维码一起甩了出来。

    何已知付完款,撕开包装,把小狗引出来,带到岔路口,然后把火腿肠掰成两半,放到墙根下的两个铁碗里。

    小狗立刻扑到其中一个碗前大吃起来。

    “慢点,戈多。”何已知摸着小狗的背,视线落在另一只碗上。

    这里本来有两条流浪狗,每次路过都会看见它们并排蹲在这里晒太阳,何已知觉得它们瞪大眼睛看路口的样子有趣,就私自给他们取名叫“等待戈多”。

    他从来没想过哪只是“等待”,哪只是“戈多”,直到上个星期其中一条小狗消失了,老张说它捉猫去了没回来,避而不提路中间为何多了一片暗红的印记。

    何已知决定留下来的这只叫做戈多。

    戈多飞快地吃完了半根火腿肠,何已知把另外一个碗也放到它面前,小土狗闻了一下,蔫蔫地耷拉下耳朵走开。

    何已知看着它孤单的背影,想到自己的室友也要搬走了,突然觉得有点同病相怜。

    “要是有人领养就好了。”何已知轻声说,“不然冬天在室外很难熬吧。”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越来越近。

    有一瞬间何已知以为是“等待”回来了,但很快发现不是。

    一前一后朝他奔来的两头“巨兽”,无论是身形还是速度,都和饥肠辘辘的街头流浪狗有着云泥之别。

    如果不是呼啸的风声,只听轻盈的脚步,根本想象不到这会是如此气势凶猛的袭击。

    古老的生物本能让何已知撒开腿跑了起来,或许在几千年前的非洲草原上,人类的祖先就是这样狂奔着躲避凶恶的猎食者。

    不能跑到街上——

    何已知知道这附近有一个中学,这段时间的街上全是刚下晚自习的学生在闲逛,他只能往更深的巷子里钻。

    巷子越来越窄,两只手伸开能碰到两面墙,脚下堆满了杂物,头顶还有绳子牵起的挡雨布和晾衣架。

    何已知撑着墙跨过一辆半人高的小孩玩具车,低下头钻过低矮的雨棚,他侧身经过摞在一起的废纸盒子,紧随身后的追踪者直接顺着盒子边上搭着的木板爬了上去,然后轻松地跳下。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小巷时,巷口突然跑过来两个人,何已知猛然一顿,紧接着就被呼啸而来的旋风扑到地上。

    巷口的人让开了,何已知捂着脑袋滚了两圈,落到胡同里,仰面躺倒在地,被四只爪子按住。

    何已知从眼皮缝里看见一口雪白的獠牙,见来不及呼救,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反而是脸上一凉,一条湿漉漉的舌头在他脸上疯狂地舔了起来。

    “captain!教父!”

    何已知听到一声惊呼,一阵骨碌骨碌的声音过后,身上的重量被拉开了。

    他伸手抹掉脸上的口水,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半排睫毛黏哒哒地沾在下眼皮上,隐形眼镜滑到了一边。

    视野像是墨渍被水氤开,晦涩不清的光影中,一道流光荟萃的蓝绿色从中间破空而出,像是撕裂黑夜的银河,张扬又矜持地挥洒着不破不立的生命力。

    这是……孔雀?

    何已知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清醒着。

    “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快速地眨眼让镜片归位。

    瞳孔重新聚焦,何已知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陌生男子坐在轮椅上,正用手拢着凌乱的外衫,他身后站着一个面容稚嫩的杀马特,顶着红色的扫把头,张牙舞爪地扯着两根牵引绳,像耍杂技似的。

    何已知一时不理解一闪而过的孔雀和眼前的画面到底哪个更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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