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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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年初,浔安定国诏狱内传来一声声号角由近到远,随即而来便是角落耗虫的叽闹,顾司宜撇上一眼,眼中俨然没了半点光亮。
“人都说我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姑娘,我自幼便被养在大长公主身侧,玉食锦衣,我曾以为朱色宫墙隔着的只是人心,直到八岁去了泗州,我才知饿殍遍野是怎样一片景象,易子而食又是何其残忍。”
她望着破铜镜中的人儿,隐约只能见着铜镜里的女子面色苍白,侍女给她点上唇脂也盖不住憔悴之感。
她强忍心口传来的阵阵酸楚,皮肤紧绷时挣裂了包扎好的伤口,刚换上的白衣又被染上了鲜血。
铁窗透进的一丝光亮没再被黑暗所吞噬,反倒落在了铜镜上,侍女挑动了灯芯,拿出手帕擦拭着她的泪,嘴里念着,“姑娘莫要再哭。”
侍女跟在她身侧三年,眼里不禁露出丝丝心疼。
这诏狱能见一丝夕照实属难得,顾司宜端坐在小桌前,许是忍的太久,一腔委屈转成咳嗽迸发出来,刚点上的唇脂随着齿间鲜血覆上更鲜红的颜色。
她缓了一阵,缓缓说:“顾家世代身居朝廷高位,娘亲却羡那乡间夜里湖畔边的蛙鸣,到临死也不得耳闻。”
顾司宜从袖中拿出那沾了血渍的白玉簪,那簪子是上等的物件儿,簪头点缀这一颗宝石,她用衣角轻轻擦拭。
这簪子曾在顾家也只有嫡亲的姑娘能有,如今却因顾家通敌叛国而见再不得光。
三千青丝垂下峨眉淡扫,面不施粉黛,肤如凝脂,如似空谷幽兰,这天下女子哪个不羡慕关卫顾家嫡亲的姑娘顾司宜,父亲身处七处营之首,叔父镇守浔安,表姐掌管偃台五洲兵马,打小便是比那公主还尊贵的女子。
“姑娘这遍体鳞伤,这锦衣卫的恶狼下如此狠手。”侍女用棉球沾上药粉擦在她的脖颈的伤口上。
顾司宜未作回答,她强忍着心底那股难受,脑袋昏沉,她眼前恍惚,仿佛看到了娘亲的嘱托,叔父与她谈诗论经间总感叹百姓之苦,她已忘记昨夜锦衣卫逼供她招认到底下了多大狠手。
门口一阵碎碎脚步响起,转头之际,顾司宜恰好对上了一白面银须老宦官,身着过肩云蟒补子,头戴冠乌纱描金曲脚帽,手拿浮尘。
老太监弯着身子,瞧了一眼顾司宜,一脸诧异似是焦急地说道:“怎搞成了这般模样?就是咱家瞧着也难受,姑娘莫要委屈,大长公主和太后正在大殿等着姑娘。”
圣贤帝一死,丞相主持大局,推年仅八岁的小皇子上位,大北王朝得以延续,曾经那后宫中的不得宠钟娘娘也一跃成了当朝太后。
顾司宜应了声,擦干净嘴角的血迹,站起身时脚上的脚链差点让她险些摔倒,她被搀扶着上了马车。
在宫中多年,她和这司礼监的掌印算的上是熟人,掌印是个明白人,眼下还能毕恭毕敬地唤她一声姑娘,她便知道,这次自己不会死,她若是死了朝廷便彻底与表姐家便生了嫌隙。
漠原骑兵已占领了政治要地,二圣死在敌军手下,三方之帅皆亲兵上战,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她怎会死在这时候,昨夜诏狱下了毒手,宫中有人铁心想要她的命,幸好是这老太监圣旨传的及时,景大帅到了浔安,太后决定亲审。
顾司宜伤的厉害,马车的颠簸撕裂了伤口,火辣辣的太阳直射额头,下了马车后,她被两个嬷嬷架着上了长梯,引路的小太监疾步而行,三山帽下额角浸湿。
小太监瞧着四下人少,小声说道:“太后待会儿问话,姑娘皆答不知即可,大长公主自会保下姑娘性命。”
顾司宜不答话,小太监瞧着算是伶俐,他不敢多说,慌忙将头转了过去,继续带路。
到了兴和殿门前,掌印先入了殿通传,站在门口她便闻到了里头焚的香,在关卫时大长公主殿里常用的便是这藏春香。
过了半晌,才见殿门开,宦官一招手,顾司宜被搀扶着踏入殿内,随着一股凉气传来,顾司宜的目光落在了堂内正上座。
顾司宜跪在地上行了礼,抬眼时对上了旁侧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手持玉佛珠端坐在侧,一袭白衣金线勾边,眉心红痣格外现眼,见着顾司宜,她淡定的神色中多了些许的担忧。
“太后,人到了。”掌印小心提示着,然后退到了旁侧,太后扫了眼顾司宜,这并不是第一次见,这身凤袍让她透着一股陌生感。
“太后,这孩子这几年一直在我身旁侍候,诏狱用了刑也未递交出一张供词,想来这孩子对顾家之事并不知情,景大帅还在宫外候着,太后看是否留下这孩子的性命。”大长公主说话时,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太后抿了一口茶水,抬眼瞧着顾司宜,说:“顾家如今只剩这孩子,哀家只怕留下顾家余孽,来日恐生肘腋之患,况且,南璟王那头如何交代?先皇后是这南璟王唯一的妹妹,眼下尸首都寻不回,若是不给个交代怕是不妥。”
顾司宜心头一颤,南璟王封家定是不会放过她,昨夜她险些死在诏狱,若是追究和封家也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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