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应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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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后不久就是上元节,京中一片银装素裹,喜气漫天,自先皇登基后为表仁爱慈德之意,不再严宵禁律,而是在每年的上元节与民同乐。为便百姓观灯,特行放夜[1],武怀门前的灯山细看种类繁多,直叫人眼花缭乱。
夜晚湖中景色最好,章颂清订了时下最好的游船,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个人,也不会显得逼仄,从前就是太守礼懂法拘着自己,失去了许多触手可及的美好。
就比如,听着歌坊的艺人素手轻弹,辗转妙曲,再喝上一杯由行首斟的酒,原来只需要称病不出,便可离开那虚与委蛇,推杯换盏的场合。
章颂清走到船舱前面舒展了身体,闻到飘扬在空气中的各种香味,听到嬉笑打闹声,呼出一口气,这可真是畅快啊!
一艘较小的船浮荡在前面,章颂清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荀兄,荀郎,荀应淮,你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一直躲在里面算怎么回事,此刻正是月朗风淡的好时辰,大家都在外头作诗,莫不是你怕这次输给我,所以才不出来见人?”
随着两艘船的靠近,章颂清看到一个穿银灰长衫的少年从布帘后搭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出来。
刚听闻时还心存侥幸,可来人面如冠玉,清逸绝尘,青丝仔仔细细的梳在脑后,柳眉下的瞳孔似化不开的墨,叫人见之不忘,斜月高挂,衬得人身姿修长劲直,仅仅身着简单的浅蓝对襟窄袖长衫,就已胜过周遭所有。
他的相貌是很好认的,前世章颂清并未见过荀应淮,但年少便负盛名的少年郎被比作天上的金童玉子,总是众人交口称赞的话题。
章颂清问过皇帝舅舅,“既然说画像都难画出探花郎相貌的万中之一,那他究竟是长什么样子呢?”
彼时陛下戏称,要不是荀卿身体健旺,我朝怕不是要出史上第二个卫玠[2]。
章颂清讪笑,还当是玩笑话,原来竟是真的。
还没等她再生出多少得见故人的喜悦,顷刻火光四起,在空中爆裂出五彩的痕迹,光华璀璨,焰火展如瑶池仙境,小火星迸发的声响在章颂清耳边清晰可见,现在到了放花炮爆竹的时候了。
荀应淮也是死在了一个烟花四起的夜晚。
皇帝舅舅常说,比之冥顽不灵,只知道满嘴道义却无行动的大多数新科进士来说,荀应淮属于难得一见的稀世人才,有一双清明眼,能看出世间百态沧桑,他心中更多的是万民。
前世萧咏柃杀父弑兄囚姊,百官闹过几场,都没能有什么效果,直到荀应淮去跪,去骂,去上书直言,引得无论是京中,还是前些年外放时所在的州县纷纷递交了万民书,才真正起了抗争的作用。
拖延了萧咏柃称帝的时间,也招致了杀生之祸。
是弓刑,是用坚韧的牛皮制成的粗弦勒在脖子上,活生生勒断半根脖子,是不能呼吸,只能像个破风箱一样呼哧急喘,是被扔到上京最繁华的街上,对着高墙黛瓦,看着烟火漫天,自己却再不能干涉一二。
放干了血,流干了泪,气竭而亡的。
萧咏柃说,为庆祝新帝登基,城中喜兴三日,烟火不能断,奸臣尸首不可移。
荀应淮,你离开的那晚,世界为你放了一夜的烟火。
高大巍峨的乾坤宝殿中伸出无数的不平与冤枉,委屈与无奈,狠狠地将他钉在绵延的青石地上。
不该,不该。
得到荀应淮身死的消息,章颂清在囚笼里也不免内心震颤,泪洒衣襟,叹事情发展到这番地步的无可奈何。
他硕学通儒,高才博学,本以为可以一生救民济世,以匡扶天下为己任至少十年,没想到却要在史书中身负骂名的离去。
章颂清感觉手上湿润,低头一看,原来是不觉间已一清泪两行,不过她内心更多的是庆幸。
时落魄潇湘复逢君,荀应淮就是章颂清要找的第一个人。
思绪飘远间,章颂清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转过肩膀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当时和荀应淮说话的银衣少年,他先是表示抱歉的抱拳示意,接着说明原委:“这位姑娘,冒昧叨扰,我与船上的几位同窗作诗,对头筹却游移不定,想请姑娘做个决断。”
“决断不敢,说来听听罢。”章颂清孤自站立在船上,头上挽了一个松松的云鬓,兜帽遮住上半生看不清面容,青烟翠雾般的罗裙随着清风和丝竹声慢慢摆动,如飞絮游丝般飘忽不定。
扯着仲嘉良袖子阻止不及的荀应淮见章颂清已经应承下来,便也向章颂清躬身行了一礼表示叨扰。
老道的船夫撑了一杆子下去,好叫众人能够面对面聊,章颂清正面看着荀应淮的模样,思绪差点又要飘远。
仲嘉良在船上踱了两步,“……敝人雕朽质,羞睹豫章材,还有一首为……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3]。”说完看向低头思考的章颂清。
上元节多是年轻男女出门游玩的日子,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后面结为夫妻,成就一段佳话的也是数不胜数,他本是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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