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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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掀身道:“绝对不可,这是父亲亲自给我差长安最好的绣娘,所缝制的学士袍,我可是要穿着它,去见贵人的!你莫要坏我好——”

    「事」之一字尚未出口,那人刚欲扑出汤池,不慎足心踩着了一块滑溜溜的胰子,刹那间人仰马翻,行相委实滑稽不已。

    好不容易从汤池里挣脱出来,再一眼望去,这偌大的濯房内,哪里还有窃衣贼的身影!

    “那人同意借了!裴兄快穿上,喏,这是外衫!”崔珩心急火燎地踅回雪隐房,拨出中单与长衫,塞入裴丞陵怀里,敦促道。

    裴丞陵眸底掠过一丝荒唐,拢紧身上的明衣,话辞清冷如霜:“我不穿来历不明的衣物,你且快归还回去。”

    他做出了推拒的动作,但崔衙内竟是霸王硬上弓,欺身上前,将长衫严丝合缝地罩于他周身,抻臂一拉,腰上的束带也顺带系上了。

    甫一出了雪隐房,迎着偏向西隅的日色,崔珩好生打量了一会儿,笑道:“还真别说,裴兄,你穿上这身,全然就是天潢贵胄的行相。”

    裴丞陵检视一眼,这衣物粗略看一眼,像极了文渊阁的学士袍,如此,这一席衣物的主人是……

    “都快是弈试了,你们二人怎的还延宕在此处?”翛忽之间,贾山长严峻的话辞从不远处传来,他看到了裴丞陵身上的衣物,“我给贾舟专门裁制的学士袍,怎的穿在了你身上?”

    众人皆知,贾山长有一个爱画狸猫的嫡孙,也有一位明岁行将参加春闱的儿子,名曰贾舟,他与裴丞陵、崔珩同一学年,但不在同一教院,彼此从未打过照面,但裴、崔二人,算是听过贾舟在书院内的名望,去岁红榜十二甲,名副其实的学霸,又因擅弈,偶有国手莅临,竟是纷纷落败,东宫的那位贵人,虽然病体常年欠恙,但也有对弈的雅趣,偶尔遇到难解之局,延请少年点拨一二。

    裴丞陵身上的文士袍,原是该穿在贾舟身上,贾舟是山长之子,不必同寻常生员去六艺馆参加弈试,他今番要去山阳处的竹苑小筑,同那位贵人对弈。

    贾山长面色覆有一层寒霜,吩咐裴丞陵赶快将学士袍换下来。

    崔珩大马金刀阻道:“贾山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裴兄的儒生袍被裴狗扔了,您行个方便,将这衣物借与他罢,就让您儿子在海棠池里多泡会儿,横竖他不着急——”

    “说什么昏话!”贾山长眉间浮起一团愠色,大掌拍在崔衙内的后脑勺,道:“贾舟亦是要对弈,此回博弈非同小可,哪能是你们这六艺馆的公试所能相比!”

    纵然是山长震怒,但崔珩不退不让:“就贾舟是您的儿子,他最矜贵,而裴兄只不过是学生,所以您就不管他的死活了么!您怎能这般偏袒!”

    这一番话说得贾山长面红耳赤:“放肆!”

    两厢对峙之间,一个容相年轻的青岚色绸服的文士,出现在了近前:“发生了何事?”

    贾山长忙将方才生发之事言简意赅地禀述一回,文士打量了裴丞陵一眼,少年不正是上一回被太子用朱笔圈下的预备役么?

    既然如此,歪打正着,那何不趁此考验一番?因于此,少詹事杨醒道:“无碍,裴生,你且先跟我来。”

    贾山长没搞明白这闹得是哪一出,想说些什么,杨醒道:“贾山长稍安勿躁,某很快带裴生回来。”

    说着,又看了崔珩一眼:“小兄弟去六艺馆罢,先别耽搁弈试。”

    杨醒将裴丞陵带到了竹苑小筑,时交未时四刻,山光晴照,万竿齐天,绿烟摇撼,推开了一扇虚掩的竹门,裴丞陵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一阵清郁的药香,此外,还有一阵近似于大内皇族独有的龙涎香,循香望去,他看到了竹帘背后的内庭里,端坐着一位男子,身影清瘦,玄色绫罗,腰束蟒带,足登革履,他正在淡望一盘棋,神态沉凝,不见矜喜。

    这时,裴丞陵听到了男子的声音,“可是来了?进来罢。”

    这般慵懒而低哑的声线,俨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有长者的风仪,但没有威严的架子,裴丞陵对这位男子的身份,有了一些定数,他看了杨醒一眼,杨醒做了一个请姿。

    裴丞陵穿过高低错落的竹帘,迎着一团朦朦晌午雾光,他终于看清楚了男子的具体面容,好看是好看的,但面容的肤色透着病态的白,仿佛常年都没怎么见过光。

    男子原是在斟酌棋局,倏然觉察了一丝异样,抬眸望去,少年与男子的视线在虚空之中相遇了。

    李奭认出来者并非贾舟。

    他修长的手指本是捻着白子,但因裴丞陵的到来,他将棋子搁回棋篓,手指静然抚在膝面之上,

    少年仪姿如玉树,眼神阒寂如幽潭,与他不卑不亢地对视,。

    李奭静谧地打量他一眼,浅笑道,“你是归义伯的嫡长子,孤认得你。”

    与预想之中的身份一样,裴丞陵面容澹泊,徐缓地行礼承拜。

    李奭露出一丝浅笑:“懂对弈?”

    “略知皮毛。”裴丞陵道。

    倒是个谦逊的,李奭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说:“看到了棋盘格局么,自昨昼伊始,孤便一直在寻思该如何破官家所设下的棋局,目下,黑子将白子重重包围,钳扼住四方出路,置白子于死局之中,孤一直在寻思如何闯出重围……”

    李奭话未毕,裴丞陵仅淡扫了一眼,便拂袖伸出一截纤细的腕子,捻起他方才执过的那一枚白子,点在了棋盘上的一处位置。

    李奭凝视棋局,原是死局,竟是因一子,迎来了柳暗花明,他露出一抹惊艳之色,嗓音有了显著的微澜,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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