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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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倘或说春节与元夕,乃系长安城一岁之中最隆重的大事,那么,对于长安学子与家长而言,最举重若轻的大事,莫过于公试与春闱。

    这日卯时初刻,穹色刚绽露一爿曙色,夜未央,晓霜尚浓,宋枕玉送裴丞陵去关中书院,虽比寻常提前了整整半个时辰,但允执堂前的戟门处,已然是一派车马骈阗的喧嚣光景,诸多平素见不到人影的家长,目下躬自护送生员前来参加公试,轱辘声与嘱告声织在一起,氛围亢奋又混乱。

    戟门的东侧有一座学宫,学宫紧阖的朱门前,供奉着四座先贤的石漆雕像,从左往右,依次是孔子、孟子、荀子与韩非子,当今的官家尊崇儒家与法家的学说,闭卷考试的内容,也多围绕儒、法两家学派的论著展开,因于此,四位思想巨子,成为了公试前家长与生员竞相供奉的对象,应是想求得庇护,沾一些文气在身。

    宋枕玉望见四座先贤像面前人头攒动,学子泱泱,熙来攘往,朱氏和裴崇,亦是在供奉的云云人潮之中,朱氏让裴崇烧香三拜,她则带了丰盛的贡品,放置在石墩近前。

    朱氏一直都记得,裴丞陵当着老太夫人与各房女眷面前,所立下的那份歃血赌约,只消他此次公试逊于裴崇,便将世子之位拱手让出。在朱氏而言,这世子之位已然是囊中之物,裴丞陵纵任是哑疾痊愈又能如何,不过是在关中书院念过七日书罢了,何才何能,能与裴崇分庭抗礼?

    “嫂嫂,要不要也教世子爷也参拜一下,求个庇佑,否则到时候指不定会考得太难看。”朱氏噙着笑,拜毕,领着裴崇前来,请辞之中不忘挖苦。

    宋枕玉不属于考试前会鸡娃的家长,是以,并不陷入朱氏的套话之中,反倒煞有介事打量了她一会儿,巧笑倩兮地道:“瞧今晌二夫人面容上那粉底厚的,您是准备下油锅吗?”

    “你!”

    这个悍妇端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若不是周遭的家长皆是天潢贵胄,不论地位还是身份,俱是非同小可,加之朱氏有自个儿的面子,骨子是个自矜的,要不然的话,她早就发作了。

    上一回在东进僻院所遭罹的折辱,朱氏一直都刻骨铭心,那日丢失的面子,今儿都得教裴崇给逐一挣回来!

    为了讨个吉利的好彩头,朱氏且还给裴崇新裁了一身簇新春衫,配以柳色束带与衔珠佩玉,这般衬得裴崇神采奕奕,朝气蓬勃。

    裴崇拿眼倨傲地冷瞰了裴丞陵一瞬,世子仍旧是一贯的藏青底纹圆领襕袍,藏青镶白的袍服勾勒出他轩挺的身量,仪姿颀秀如雪,气质峻直如松,他往生员之中一立,毋需太多着力,一种矜冷沉蓄的出世之感,便是扑面而来,这教裴崇感受到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他和裴丞陵的比试,伯府里各房的老爷夫人,俱是望在眼底,假令考不过,那当是颜面扫地。

    裴崇掩藏在袖裾的手,逐渐攥拢成拳,他一定不能败!

    学谕执槌撞了三声昼钟,公试还有一刻钟行将开始。

    “目下还会紧张吗?”宋枕玉摸出几枚薄荷叶,揉捻在了裴丞陵的耳屏背后。

    女子温腻的指尖,裹拥着略带辛涩的一丝薄荷香气,从耳鼓处泅晕而来,沉淀在裴丞陵逐渐濡湿的心口上,宋枕玉指间轻微的触碰,好像暑月里天降的流火,倏忽传遍全身,他心中涌起一缕炽烈而汹涌的情绪,但深深隐藏在了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

    裴丞陵低低垂下秾纤的鸦睫:“可以牵我的右手吗?”

    宋枕玉微讶,但并未峻拒,顺势牵起了他的手,前一阵子他的食指被刀割伤,如今已然结了一层砥糙的薄痂,以及,近一段时日他经常念书习字,指缝与虎口处,如市井之中的代笔书生一般,磨起了笔茧子。

    搁在以往,宋枕玉牵着裴丞陵去家宴的时候,能够如包裹笋衣似的,完全包裹住小世子的手,但现下,似乎难以做到了。

    她的手不仅包裹不住他的,反而还深陷在他湿热的掌心腹地里,细致、潦烈、紧劲、强健的腕力,教宋枕玉陡然之间深刻地意识到,裴丞陵成为了长房之中,一个生理意义上的男子了,哪怕他仅十六岁而已。

    时阴消逝得真快啊,在她出神恍惚之间,物走星移,她的少年,又成熟了一分,从青涩臻至半熟了,宋枕玉在心里如是慨叹道。

    似是觉察到眼前人在想些什么,裴丞陵薄唇浅浅勾起一丝笑弧,虽然很是眷恋不舍,但他到底还是松开了宋枕玉的手:“我去考试了。”

    宋枕玉静默地目送裴丞陵的背影,看着他兀自朝考棚行去,最后消失在了云云人潮之中,但残留在她掌心腹地的温度,却是一直萦之不褪。

    不知为何,竟是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戚然感。

    她陪他走了不少路,但关乎人生大事的路,却只能他一个人来走,诸如考试,诸如成家,诸如立业,等等。

    今刻才不过是一场书院的公试而已,她竟是有这一种怅然感了,那未来他要科举、入仕、成家,别离的时刻,则更是数不清,此一瞬,她感受到身为一位母亲的真实情绪了。

    没有养过孩子与养过孩子,完全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有一些刻骨铭心的情绪、感触,是前者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这一刻,宋枕玉觉得穿书在这个人间世,最重要的意义之一,莫过于成为了一位母亲,人生的酸甜苦辣咸,都教她在教子之中,轮番尝了个遍。

    回至府中,小尾巴柴溪发现主子眼眶有些濡湿,忙不迭递呈上一块青纹帨巾,“主子为何哭?谁欺负你,便教吴钩将他削成肉酱!”

    正在堂厨帮蔡嬷嬷打下手的吴钩,信眼望了过来。

    宋枕玉摇了摇首,拿帨巾浅淡地濯洗了一下面部,“没哭,仅是有水从眼眶留下来而已。”

    柴溪瞠目震惊,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难道不是哭吗?”

    “安啦,帮我磨一下锯刀。”

    打从有了柴溪帮衬打下手,宋枕玉为小世子筹措生辰礼的效率,也显著地提高了许多。本来此前因裴仲恺的侵扰,她延宕了好几日,但依照现在的速度,这份礼物,很快就能大功告成。

    裴丞陵的生辰就在大后日,刚好是公试出成绩的翌日,这份礼物能够在大后日顺利送出,当是非常衬景。

    这厢,关中书院。

    考试课在文道苑进行,考察课则在六艺馆进行,所有学目统一由教院内的学官主持并监考,各座考棚会遣发两位监官,一位隶属于关中书院的塾师,一位隶属于大内礼部。

    循照考规,第二学年的生员,先要去文道苑的戟门前排队,进行号房抽签,去对应的考棚里,参加长达两个时辰的文试。

    文试是闭卷考,第二学年的生员,考课任务很是繁重,书写量与背诵量呈正比,在短短两个时辰内,搦墨的笔,基本是无法停下来的。从开考写到考试结束者,俯拾皆是,更有甚者,还嫌时辰短促,经义卷子上的题,根本写都写不完。

    裴丞陵心里有数,丝毫不显局促,他抽到了丁号考棚,两位监官全是陌生的面目,俨似两尊门神,镇守于前后门。

    一沓卷子发在第一排,由前往后速速递传,原是岑寂的空气之中,撞入此起彼伏的翻纸之响,裴丞陵拿到了卷子,淡扫了一眼所考察的题型,主要是「义」「论」「策」,考察内容涵盖四书五经以及大邺建朝史,他观览一回,便开始研墨写题。

    大文朝盛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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