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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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蓼风轩的蹴鞠比试气氛胶着,裴仲恺与裴崇,二人踌躇满志,神采飘逸,又看裴丞陵,男孩如松柏般峻直的窄背,微微绷紧屈弯,形相如陷入难厄之中,茕茕孑立,仅能无奈地蛰伏在下风。

    裴崇趾高气昂地仰起下颔,挺了挺胸,遥遥剔裴丞陵一眼:“没娘养的哑巴,我有父亲罩着,但凡识相点,你就早点认输,指不定,他还能宽容大量,宽宥你和那小妇一回。”

    裴崇对裴丞陵方才那一个阴鸷的眼神,委实心有余悸,但现在有父亲替他撑腰了,原本塌下去的腰杆子,目下重新捋直了去。

    “慢着,比试尚未完,认什么输?”

    裴崇父子顿感纳罕,齐齐循声望去,便撞见宋枕玉款款行至小世子身旁。

    她不知何时变了装束,黎色裥绵褙子两截薄宽云袖,用一条雪白襻膊,利落飒然地收束于后颈纤背处,露出两截雪白匀腻的胳膊。

    那藕荷色襦裙之下,随性率然内着一袭杏青色袴裤。

    瘦削伶仃的足上,换下平素惯穿的织锦翘头履,取而代之地,是一对小巧的平底苎麻屩,鞋履上半部分用两根细缎,紧缚于小腿膊之处。

    不仅是装束发生显著变化,宋枕玉也将披散在肩膊处的发丝,高簪成髻,露出完整的一张瓜子脸与一截纤细脖颈,这般看上去,少了往常的妩媚秾纤,添了几许撼动人心的豁达与不拘。

    朱氏与一众女眷俱是瞠目,望得有些发懵。

    宋氏这是什么造相?

    襦裙内居然套绸裤,她,她是认真的吗?

    真是不伦不类!

    光天化日之下,将两条细胳膊和小腿轮廓,绽露给外男们看,更是不知礼仪廉耻!

    从未没见过哪些深宅女子,竟将自己修饰成这般模样,那瓦肆里的优伶,再如何孟浪,都不曾似她这般放诞无礼!

    更教众人惊憾地是,宋枕玉淡声道,“我加入世子爷这一方,襄助他一同比试。”

    芍药榭先是一派短瞬沉寂,登时间,复又鼎沸起来,声势更甚以往。

    众人像是看粉墨登场的戏子似的,面容之上尽是诧讶与轻蔑,宋枕玉可真是不自量力,她不拖累裴丞陵便算好的了,无人相信她能赢过裴崇父子,但她俨似一个昭彰的钩子,一时之间钓住众人的目色,她扮相与旁人不同,那等玉容,恍若灼灼出滤波的芙蕖,大抵此前从未见过这般女子,众人目露藐然的同时,也秉持着一份猎奇之心。

    裴丞陵细密的鸦睫投落一片复杂的浅影,宋枕玉出现在他身边,道出那一席话的瞬间,他整个人的呼吸,变得和褶皱一样乱,这是一种惹人心悸躁动的乱。

    他才不要她帮,他不允许。

    他不想让她……去遭受不必要的伤害。

    裴丞陵揪住宋枕玉的袖袂,把她往球场外推,那一只满是擦伤血痕的手,也是在此一时刻,教她温实地握住:“裴丞陵,你刚刚表现非常棒。”

    “其实,你已经将我赢回来了噢,但现在,我想让你知道,你身边,不只有你一个人,你不是在孤军奋战。”

    “你还有我。”

    宋枕玉的嗓音很轻柔,却如惊雷,贴着裴丞陵的耳屏绽裂开,他黑澄澄的眼神,弥散着一份汹涌的滚烫,烫意从肺腑节节攀升至胸臆,他极力克制呼吸,沉默片晌,那一张包子脸上,露出一副拿她没辙的表情,温缓地点了点脑袋,同意她参加蹴鞠比试,但也将宋枕玉严严实实挡护在身后。

    裴仲恺如听一桩笑闻,露出了一抹猥邪的笑,“玉娘子,我欣赏你的胆识,但身为女子,就该有自知之明,否则,休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宋枕玉撇斜对方一眼,粉薄的眼睑轻掀,“裴二老爷是敦煌来的么?”

    裴仲恺露出费解的眼神。

    宋枕玉:“壁画真多。”

    言罄,懒得再作理会,抻抻细腰,复舒活一番悉身筋络,热身毕,附在裴丞陵耳畔耳语一番,裴丞陵望了她一眼,目色有些复杂,但还是点了点脑袋。

    裴崇:“父亲,那小妇是不是在和哑巴商榷计略?”

    裴仲恺哂然,不以为意:“强弩之末罢了。”

    午暾的一丛鎏金朗日,偏略地自穹云间斜射而来,蹴鞠静置在蓼风轩的中心位置,比及鼙鼓声幽缈奏响,裴丞陵和裴崇同时疾奔抢球。

    裴崇已然感受到来自小世子身上的压迫力,双腿竟是禁不住开始发软了,但他叩紧齿隙,心底窃想,这个哑巴已经跌伤了腿,在实力上输他一截了!

    两厢势力对垒之时,眼看他要抢走蹴鞠,讵料,撞见裴丞陵竟是快他一步,伶俐地将蹴鞠踢往宋枕玉的方向,裴崇明晰地看到,裴丞陵是用负伤蘸血的腿在传球。

    裴崇骇然,很快明悟过来,该死,裴丞陵竟在佯作重伤,他中了他的道了!

    蹴鞠顺沿一条精准利落的吊高弧线,投掷于宋枕玉的近前,她感受到一种暌违已久的沸腾,眼见裴仲恺大开大阖来铲球,宋枕玉朝右虚晃一式,动如脱兔,完美盘开他的封堵,将蹴鞠黏在足下,左盘右带,掠起一阵摧枯拉朽的风,远将男人吊在嗣后。

    裴仲恺如一头鳖,自当咬定宋枕玉不松,但在接下来三番五次夺球败北后,他面容上踌躇满志之色,肉眼可见地消弭,他开始不耐烦了,意欲用雄性的身量优势,来蛮横地压制住她。

    宋枕玉沉着顿步,急停,掠起细足,蹴鞠俨似蓄势待发的猛禽,走了一个侧扑,在裴仲恺僵滞如冻石的注视之中,蹴鞠震飞他的袍裾,自胯间呼啸而去。

    裴仲恺仿佛被掐紧整具身躯,面容上骤然沉痛如灰,动弹不得。他殊觉自己的下鳖似是沦为一滩支离破碎。

    宋枕玉薄唇轻抿笑弧,旋身提步,策了一个倒坠金钩的地滚球,复将蹴鞠重新运入裴丞陵近前,裴丞陵已然蓄势,乘裴崇的注意力缀在父亲那处,他纵身疾去,将蹴鞠直捣球门。

    伴随第三面幡帜获赐而下,蹴鞠比试,伯仲已晓。

    整一座芍药榭,猝然陷入一片长久的死寂之中,所有看客的心,随着蹴鞠沾地的一刹,一起携同坠落发震。

    死寂之后,震诧嗟叹之声,端的是此起彼伏,携同赏观蹴鞠赛的,不单有诸房女眷,还有整座府邸的厮役婆子,甚或是,暂居在伯府的幕僚亦是来观摩了,晌久,议论声适才陆陆续续,如镬镬之水般沸起来。

    “刚刚第四场,堪称大开眼界,不论是传球和运球,都太迅猛了,我尚未得看清,就胜了!”

    “原是听闻小世子身心孱弱,性情煞是孤僻,本以为是个不中用的,结果,论英姿和韬略,丝毫不逊于裴二少爷啊!”

    “但教人拍案叫绝的,是这个宋氏女,究竟是个什么来历,竟能力挽狂澜,那蹴鞠踢得太飒然了,较裴二老爷还要出彩!”

    “说起来,二老爷自诩国手,吹自己胜于官家,结果,不仅仗势欺压小世子,还输给一个女流之辈,这等吃相委实太难看了!”

    “嘘,小点声,没瞅见二夫人的脸膛都发黄了?”

    只见那芍药榭二层,氛围寂寥如霜,一众女眷与男丁见状以后,面面相觑,一阵默契地凝噎,俱是震骇不已,朱氏的容色已难堪到了极点,面容形同织布漂染一般,从涨红臻至苍白,再由苍白臻至铁青,最终成了蜡黄。

    她素来仰赖的丈夫,以及悉心栽培的儿子,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败给一个不受宠的小世子,并一个位卑言轻的填房。

    这教她的脸往哪里搁?!

    朱氏尴尬又窘迫,感觉被宋枕玉无形之中,掴了一道掌雷,面颊之上是堪比皮开肉绽般的疼楚,搁在膝面的手,指甲深深恰在掌腹之中,庶几要掐出血丝来,原来,真正的跳梁小丑,竟是她自己。

    其他夫人女眷,见到宋枕玉牵着裴丞陵回至芍药榭,她们态度改观了不少,至少不再有起初的轻慢或是看轻,护犊是女子的天性,宋枕玉在蓼风轩的一番行止,赢得了一些夫人的好感,她们开始有了结交的念头,但看在朱氏在场的份儿上,还不敢有所行动。

    裴崇父子悻悻地缀在后面,朱氏不好叱骂丈夫,只好厉声训斥裴崇:“你怎的这般不争气!娘的脸,今次都给你丢尽了!”

    裴崇面部筋肉绷紧,容色难堪,他一直以为裴丞陵这个哑巴是个软脚虾,没成想骨子里是头狼,他一直都没忘掉与他正面交锋的场景,那腿软的感觉,还一直保持迄今。

    不过,真正让他刻骨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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