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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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眼前的这条路,他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走到天黑,走到暨南道,敲开大哥家的门。大哥决计不会抛下他,但是他怕看到大哥两鬓忽然生出的白发,怕看见年迈母亲的泪眼。
他说服自己习惯成为一个笑话一个累赘,但如今,他真的很累了。
连续的雨水带走他的体温,他开始出现失温的症状。容照景懒懒地想,死人真好,死了之后不知道自己死状如何,尸体被水泡烂是不是难看,是真的无忧无虑,撒手不管。
……正在这个时候,从山脚下开来了一辆疾行的越野车。
车速很快,尤其对于暴雨天来说。这个速度开下去,要是车主没能看清自己的位置,想借旁边车道开个缓弯,他会被直接撞飞出去。
容照景定定站在原地,没有挪地方的意思。
但是车主大概是看到了他,在短时间内放缓速度,从他身边开过去时约莫十迈。容照景下意识地往驾驶室里看了一眼,里面坐着一个梳着乱糟糟丸子头的女生,正好在看他的方向,两人视线对上,打了个照面。
容照景把头侧过去。
车缓缓从他身边驶过。
雨水在他睫毛上积到极限坠下来,容照景眨了眨眼。
驶过他的车子在上方停了下来。
嗡嗡的一阵倒车声后,越野在他身旁停下。容照景抬眼,驾驶座上的人正开口说着什么,像在和谁通话。
车窗降下来,容照景听到她谈话的末尾:“……就马上回家,你准备好我说的东西。”
然后那个女生侧过头看他,言简意赅地说:“上车。”
容照景没有表情,一动不动。
对方叹了口气:“容照景,等会儿出太阳了,别人出门看见你这个样子,只会更觉得你可怜。”
容照景的神情瞬间变得防备。这个人知道他的名字,连他的性格似乎都熟悉。
女生一脸无奈,将手肘支在车门,指了指后座:“没错,我是坏人想要害你,反正你一脸寻死的样子,上我的车不是正合你意?”
容照景一时无法从她的逻辑里挑出错来。那位车主直接推开车门,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
她身上套了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堪堪遮住腿根,光光的两条腿修长而结实,脚上是一双厚重的黑色马丁靴。
雨下得厉害,瞬间在她背上湿出了黑色内衣的肩带印子。容照景慌忙移开眼神,对方走到了车后方,拉开后备的门,利落地从他手上拿过他的画往车里塞:“你这画太大得挨着顶放,你坐进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拿走画的时候,她的手指擦过他的,带一点暖和的温度。她t恤下的手臂是浅淡的小麦色,很光滑,肌肉的线条明显却不过分。这样的肢体有种显见的生命力,和容照景见多了的富家小姐很不一样,像是用不同的素材捏出来的。
女生关上后备的门,厚重的靴子啪啪地踩着水,快步走回了驾驶座。再上车的时候,她回头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动作迟缓的傻子。
……容照景缓缓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里比外面暖和干燥许多,反而让他突然地体会到身上的不适——他从头到脚都在往外淌水,被雨浸过的衣服被暖风一吹,更显得湿冷。车前座上坐的还是不明身份不明目的的陌生人,他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开始后悔。
车主将暖风调到了最大,在嗡嗡的白噪音里,车厢变成安静的雨林。
越野再次启动,这回是向着山下的方向。容照景在后视镜里观察着开车人的样子。有沾湿了的额发在女生的脸侧落下一缕来,落在她的眼角下面一点。
……她是好看的,轮廓清晰,五官锐利,眼尾的上挑明显,是一张昭彰的,谁都不讨好的一张脸。只是因为女生的眼睛没有圆睁,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像是休憩中的狮子。
容照景忽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或许是观察的视线太显眼,对方抬眼看向后视镜,去找他的眼睛:
“你不记得我了啊,容四?”
容照景和她的视线对上,女生笑了笑:“我是权澍。”
容照景没说话。名为“权澍”的人继续扬着嘴角,轻松地补充道:“卖肥皂的权二,从小没娘养的那个,有没有想起来一点?”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自轻自贱,但对方看上去真的只是在随意调笑,试着帮着他回忆。
……他也确实回想起来一些。
记忆里出现了一个瘦猴一般的小女孩,脸和手脚都被晒得黝黑,总是睁着大大的一双眼睛,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她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朋友的朋友。她总是出现在所有孩子会出现的地方,在别人众星捧月围着他的时候,默默地站在最外围看着他。
她总是远远地跟着他,不做什么,不怎么说话。他应该觉得奇怪,那时却没有觉得奇怪。他身边的人玩累了走了,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她还在那里。他一个人时总会掏出速写本,所以他在她面前开始画画。她好像是不存在的。
她看着他的画,看他画完一副,太阳下山。他也要回家,她终于会开口对他说一声再见,他一般不会回答。
他走开的时候,她总还站在原地,夕阳下的影子是暖棕兑上青蓝色。
他没有怎么和她说过话,没怎么仔细地看过她。小孩子长得很快,在十几岁胡乱又潦草度过的时间里,他记得有一天她忽然开口,说喜欢他。
这件事于他实在不怎么重要,只是因为出乎意料才被他勉强在这时记起,所以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
在那之后女孩很少出现,其后的某天,有人说卖肥皂的权家出了事,那个丧门星权二大概再也不会来了。
回想起这样的旧事,容照景忽然有些不安。在这么久之后,他依旧不知道那日权家出了什么事,也没有去问过。而他们撑死了不过儿时的旧识,他不曾对权澍好言好语或恶声恶气——他不主动接触她,也不记得。
容照景终于开了口。他太久不说话,声音很哑:“好久不见。”
权澍还是笑,眼睛眯起来一些,手上方向盘打得很稳:“是很久,有五六年了吧。”
容照景皱了皱眉。他记忆里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十多岁,距离现在有十多年才对。
权澍像是自觉说漏了嘴,收起笑容,专心看路。
容照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追问:“……什么时候?”
车里一阵沉默。
几乎到了山下的时候,权澍才又开口:
“你分化之后,我和我爸去过一次你家。”
这不是完整的答案。”我不记得见过你,“容照景说。
权澍深呼吸一次,脸对着窗外,表情有些无奈:
“我求他去跟容家结亲,你父亲说要你自己决定。”
“我去你的画室找你,看到你和宋从雪坐在里面。她说她分化成了alpha,问你愿不愿意实践从小的诺言娶她。”
而容照景之所以没有看见她,是因为她看见他点头,就没有再走上前去。
“容照景,你的眼光真差。”
权澍这么说。
这句话里有什么东西,让容照景忍不住去看此时权澍的样子。
女生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睛里的笑意散了,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得到泛白的指节。
等看懂了这些表情动作里的意思,迟来的难过汹涌又突然,让容照景狼狈地把头低下去。
——他的眼光确实很差。
——他选择的人把他丢进雨里,这个他从未在意过的人却把他捡回来,真心实意地替他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