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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箬知捻着胡须,笑道:“我与贱内早些年也是磕磕绊绊过来的,但是这二十几年风雨与共,衡王与先太子斗争时,我两次被贬,两次起用,都是她陪在我身边,替我操持家务,让我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第二次被贬时,我还曾问过她是否后悔,想不想与我和离。”“那时我们正冒着大雨回乡,驴车陷在泥地里拉不动,她骂我,有时间像个酸腐文人一样感慨来感慨去,不如省点力气来推车。有这样的娘子,夫复何求?你们都嘲笑我怕她,没有任何的大男子风范,你们却不知道,那是因为我信她,敬她,爱她,护她,难道在你们看来,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怨气横生的,才是大男子了?”
周疏丞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祁纵。
祁纵微垂了眼,却没有接他的目光。
风雨与共么?若身侧当真有这样一个人肯与他患难与共,确实一辈子都可以圆满了。但沈不言显然不是那样一个人,她巴不得他远远地走开去。
可是想到那一包她送来的衣服,祁纵尽管知道那不过是她在履行宠妾之责罢了,但他仍旧不可避免地从那包衣服上久违地感受到几分温情。
只是沈不言的心如蚌壳般坚硬,就算再给他些时日,祁纵也难以保证他真能将她的心给撬开,而且那般花费心思得到的感情,当真是真情吗?
祁纵困惑不解。
桌宴散后,周疏丞叫住了祁纵:“安乐如今对你那小妾很感兴趣,想下张帖子来请她去公主府吃螃蟹喝黄酒,你应不应?”
祁纵道:“螃蟹性寒,阿言吃不了。”
周疏丞道:“那我便替你回了她。”
祁纵沉吟了会儿,道:“让安乐自己去问阿言,她若愿意去,去便是了,我不做她的主。”
周疏丞没答话,只是定眼看着祁纵笑。
祁纵道:“怎么了?”
周疏丞笑而不答,模样极是神秘,祁纵只当他犯了毛病,不理他,骑马回了府。
越音阁内此时灯火通明,沈不言仍在上头睡着没下来,厨房里只备了祁纵的饭菜,祁纵看留音在底下伺候,问道:“阿言用过膳了吗?”
留音道:“姨娘吃了碗面条,药也喝了,方才睡下。”
祁纵点点头,道:“我用过膳了,都撤了吧。”
他走了两步,又极速退了回来,压着声对留音道:“这饭菜你们分了吃了,若是吃不完,便连夜处理了,别叫阿言看到。”
他是真吃够了剩菜,再叫他吃,他宁可从阁楼上跳下去。
留音见了祁纵那后怕的模样,不由地笑了起来:“难怪姨娘今日还同奴婢说,觉得将军与从前比,很是不同了。”
祁纵听沈不言竟然在背后与丫鬟议论他,觉得新奇,问她:“阿言说我什么了?”
留音道:“将军从前神色严肃,像个煞神,姨娘与奴婢见了,都很是害怕,但如今将军却更像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有讨厌的东西,也会关心起人来,反倒让人觉得容易亲近了。”
容易亲近吗?
祁纵默然。
他与沈不言的初遇与重逢都不算美妙,在当时的境地里,祁纵只一门心思想要摆脱国公府,确实难以顾及其他。
何况他与沈不言的前缘只有一面,中间又隔着八年的光阴,他并不能确定沈不言的脊骨是否在过去八年的磋磨中被打断,又如何肯花费一点心思在一个随时都可能被放弃的棋子身上。
也罢了,这事的责任在他,沈不言因此惧他,怕他,不愿与他亲近,都是情有可原。
祁纵想毕,往阁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