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沙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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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亦然跟在沈玥身后,顺着院落旁侧的楼梯一路向下,进了拐角处一个毫不起眼的偏房。

    沈玥拧开屋中书架上摆放的卧麒麟,露出墙后一人高的暗道。

    甬道内漆黑如墨,沈玥伸手不知在何处长长短短地敲了几下,墙壁内齐整地翻出一排烛台,上悬着璀璨通明的大珠,反衬在雪白的墙壁上,亮如白昼。

    暗道里结构复杂、遍布机关,各个通道纵横交错,二人不知拐了多少道弯绕,方才顺着一道天井向上走出来,登时柳暗花明、天光乍现,约莫两层楼高的广阔厅堂现在眼前。

    厅堂四周环着自底置顶的书架,以二十八星宿为名呈四方罗列,摆满了各种书籍、典记。数十名书吏捧着笔墨,站在侧边的扶梯上做着整理标记等活计,大厅正中央则放着一座巨大的中州大沙盘。

    鳞次栉比的房屋以手工木雕制成,墙垣城楼是打磨平整的微型方砖,六坊花楼高悬的红灯,南城未铺石砖的土路,连堵塞的沟渠都撒了细石堵住,穿城而过的逍遥河做成蜿蜒的流水,只差毫厘便要趟进河堤里去,将原貌复刻得极为精准细致。

    沈玥引着他走上一旁为俯瞰沙盘而特设的案台,低声道:“仲父,这是中州四城的沙盘,日后仲父若有事,可以随时前来调用。这宅院上方插的旗子,是用来标记各方势力的。”

    他从旁的小几内,取出一副丝绢手套,持长镊取下几方小旗,平摊在案上,“黄底麦穗是天下粮仓,红底大马是铁马冰河,黑底元宝是金玉良缘,蓝底大舟的就是浪里淘沙。

    至于六部官员,则是帽、钱、笔、兵、绳、锤,清流一脉的文官皆以书代指。”

    萧亦然俯下身,顺着他的指引认真观详,目光一寸寸扫过这大沙盘上凌乱的各方势力,赞道:“看来狼牙能在中州打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招牌,此言不虚,有此沙盘在手,整个中州的境况,都可了若指掌。”

    沈玥正色道:“仲父曾经问过朕是如何确定了唐如风的行踪,并与仲父联手设伏的。朕现在可以告诉你,朕当时与严二联手,以严二的名义行事,就是朕通过严家的传讯之所,向他传递了一道假讯,诱其现身六坊的。”

    说罢,沈玥提笔写下几个方位,交予一旁的书吏,命其取来记载的文书。

    书吏接令而走,又匆匆归来,含混道:“陛下,这个月……自中秋后,还没有送来。”

    沈玥似乎反应过来什么,面上虽没什么变化,萧亦然却清晰地见着一抔无名的火焰,从他的耳朵尖儿直烧到被衣领裹紧的那一寸脖颈里,烧地他指尖微微颤抖着阖上书页。

    沈玥略有些僵硬地站到他身前,拿蚊子似的声音说:“仲父……”

    “嗯。”萧亦然淡淡地应了一声。

    “能不能借你的腰牌一用。”沈玥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请仲父,再手书一封,调……调用六部文书、城坊笔录、入关通牒等一应记载。”

    萧亦然不置可否。

    沈玥知道若不坦诚交代,怕是糊弄不过这一关。

    他闭了闭眼,坦白道:“每月初一、十五,我都会以仲父的名义至各部、城防调用记录文书,还有各世家、商行的往来行商、通关记载,备案在册。偶尔,也会以仲父之名,调遣缇骑、禁军等为朕所用。”

    萧亦然立时明了他的意图——这就是沈玥能在他面前说出“镇山河、定天下”的底气。

    沈玥自幼聪慧、过目不忘,有了这些记载详细、浩如烟海的卷牍,再加上眼前这细致到发指的沙盘,便能对中州的各方往来博弈了若指掌。若是再有心详查,甚至能见微知著,以此推演至整个大雍九州。

    他这厢半个字都没有,只是眼神愈发凌厉,直看得沈玥心一寸寸地沉下去。

    他老老实实地继续交代:“先前是我仿制了仲父的腰牌,且……且仿了仲父的笔迹和私印。只是在国宴上,为了调遣陆炎武的缇骑抓刺客,用了那枚假腰牌,所以这半个月的卷牍还不曾送来。”

    萧亦然伸手解下腰牌,扔在桌子上,随意地挽了袖执笔蘸墨,径直塞进沈玥的手里,冷冷道:“陛下既能仿臣的笔迹,不若仿一个给臣开开眼?”

    沈玥定了定神,提腕运笔行云流水写下几行字,一气呵成未有半分停顿。

    笔刃刀墨,铿锵有力,字迹力透纸背,横竖撇捺雄浑豪放、锋芒毕露,透着一股子难折的傲气,就连运笔的力道都与他相差无几。

    见自如人,难得的是沈玥虽不掌兵,未历沙场,却能将他一个武将笔下的刀枪描摹的淋漓尽致。

    萧亦然没什么情绪地点点头:“陛下好书法。”

    沈玥红着脸将手书同腰牌一并交给那书吏,几乎要钻进眼前的卷牍里。

    “怎么学的?”

    沈玥支支吾吾地低下头:“朕……仲父……,仲父先前给朕写过字帖,还有那许多的兵书,朕总不能让仲父白抄。”

    他少时骄纵顽劣,庄大学士一手天下闻名的书法不肯学,先贤的字帖也不肯临摹,唯独对萧亦然的字情有独钟,还搬出一套“仲父字迹铿锵,有铁血风骨”的说法,硬要萧亦然给他写了许多的字帖。

    只是后来,他这套“君效法臣”的做派到底没能行得通,在庄学海的戒尺之下,不情不愿地练就了一套工整利落的小楷。

    “所以,陛下果然是自幼时起,便开始算计臣,防备臣了是吗?”

    “不是这样。朕……朕确实是倾慕仲父的字。”

    萧亦然打断他反驳的话,平静地说:“陛下仿制臣的腰牌一事,臣并非今日才知情。”

    沈玥面色羞赧:“仲父……我,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无妨。既先前不曾追究,那么往后也不会。”萧亦然罕见地随和,“王府的一干要事和军务,臣从不假于人手。靠一个腰牌和所谓手书,也只能糊弄些干系不大的外臣,陛下大可以放手为之。”

    沈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似乎没料到他有这样好相与。

    萧亦然被那双怯生生的眼睛看笑了。

    沈玥活像个被揪住了尾巴的狐狸,正试图藏起爪子,装出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

    若是换做不明底细的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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