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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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转过身,推开门,走下楼。

    折腾了整夜,禁军亲卫尽数出动,见着他从楼里出来,齐齐跪伏在地。

    唐如风瘫在地上,当胸处的伤似个血洞般往外汩汩渗着血,一前一后地正上着镣锁,哑声笑道:“皇帝小儿!你令我到中州杀人,又摆开阵仗来杀老子。杀来杀去,中州的水,当真是浑得很!”

    一坨破布塞进他嘴里,封住了这厮大逆不道的言语。

    “陛下,这出戏,您可还满意?”萧亦然斜睨了沈玥一眼,“陛下既然想做明君,自然要有天子刃。臣从来就不是什么定江山的忠臣良将,一刀杀了阎罗血煞,那才是百世流芳。”

    “……”

    沈玥罕见地没有回话,他脸色煞白,额间冷汗涔涔,神情漠然得像是糊了张纸壳,这副精神恍惚、魂不守舍的模样,就像刚才那个从六层高台上一跃而下的人是他。

    他看了萧亦然一眼,强撑的精神也在这一刻尽数泯灭了,甚至连反驳他一句话的气力也没有。

    沈玥沉默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径直转身上了备好的马车,回宫了。

    萧亦然回到王府时天已微亮,屋里没点灯。

    他随手将外袍甩在椅子上,刚要歇下,袁钊便腾一脚踹开了门。

    “那孙子抓着了?”

    萧亦然应了声:“在后院。同那两人一起。”

    袁钊四下打量了一圈:“你儿子呢?怎的没在这?去审唐如风了?不是我说你,上次那姓李的同他说了会话,便要上吊自杀的,你怎的还让他……”

    萧亦然身上疲乏,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大嗓门:“没在府上,回宫了。”

    “啧啧……”袁钊也看出他的疲态,拔腿要走,却还忍不住损他几句,“你终于舍得撵那便宜儿子走了?惨喏!堂堂一朝摄政王,膝下无嗣,便宜儿子也指望不上,看谁将来床前给你端茶送水尽孝道。”

    “……”萧亦然摆摆手,和衣瘫在床上。

    他踹唐如风出天涯路那一脚,用了真力,这会儿反过乏来,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

    这身子骨让蚀骨散浸了四年,一身武艺消磨了半数。

    将来么?

    哪里还能有将来……

    萧亦然阖上眼,越风楼里那股子浓郁的熏香气直往他鼻尖里钻,没力气再起身沐浴,就窝在这清冷的松香里昏沉沉地睡了。

    他这里睡得安稳,沈玥一气之下回了宫,闹了个鸡飞狗跳。

    内监王全带着一众宫人给他沐浴更衣,见着他红肿的腕子大惊失色地唤了御医,敷上药包起了伤。

    沈玥闻着活血散瘀的苦药,几日未见荤腥的胃淤了口气又积了食,小太监跪在地上托着盂盆,吐得昏天黑地。

    捱到天光大亮,太后宫中来请。

    沈玥就着王全的手喝了半盏蜜水,压住嘴里翻腾的苦味儿,理了理衣襟,往慈安宫去了。

    黎太后拉着他的手坐下,关切道:“怎的去了王府几日,就瘦了这许多?”

    沈玥一想到那些酸苦的野菜,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他淡淡道:“没什么,朕这不是回来了么。”

    黎太后忽略他冷漠的神色,笑着拉过沈玥的手:“前儿个过节,正好赶上浪里淘沙的龙舟进了中州,今年的岁贡里,有些个时兴的玩意儿,你舅舅特意紧着先送来给你瞧瞧。”

    一旁的宫人络绎不绝地送进来些琉璃盏,挂钟,珊瑚,大珠……衬得宫宇熠熠生辉。

    沈玥见惯了这些奢华的东西,并不觉得多稀罕,垂着眼皮随意指了几样,又瞧上了一旁六尺高的大松盆栽,命王全一并收下抬走。

    黎太后见他脸上挂了笑,这才放心地说道:“玥儿大了,你舅舅说挑了几个样貌身家好的姑娘给你,可你这一跑出去就是好几天,见不着个人影儿。为娘也不好给你做主,这会儿回来了,可要看看?”

    未等他回话,黎太后便挥手命宫女布了帘,带那几个姑娘进来。

    沈玥冷冷地扫了一眼过去,垂手摸着生疼的腕子不说话,胸口憋着股撒不出的气。

    太后打定了注意要让沈玥纳黎家女,刻意忽略他冰冷的神色,眼眉微微一挑,几人便袅袅婷婷莲步轻移,走上前来。

    香风带着脂粉气不由分说地窜进鼻腔里,沈玥折腾了半宿的胃再扛不住,一把扯过王全的手,俯身蹲下。

    王内监赶忙递过方才挑的琉璃花瓶,沈玥“哇”地一声,吐了。

    宫内顿时乱做一团。

    御医又转头来了趟慈安宫,这下手上的伤也没瞒住。

    黎太后终于挂不住笑,沉声道:“陛下万金之躯,怎能随意糟践,也罢,不留你了,回去好生将养罢。”

    沈玥手上才溅了水,正又拆开重新上了药包扎,低头仔细着他那根旧红绳,也没出声。

    包扎完后便强撑着精神出了慈安宫,饭也没用。

    他头脑一热被人拐出宫住了几天,骤然回到自己的寝宫里居然还有些认寝,从王府那梆硬硌腰的木板床,乍一躺回这层层松软的锦被缎褥,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就没个舒坦的地方。

    他胸口憋闷地喘不上气,头晕恶心,脑海里声声嗡鸣着,最要命的是,他眼前一直回闪着萧亦然纵身一跃的那一瞬间。

    萧亦然每跳一遍,他的心脏也跟着狠狠地跳一下。

    骇人心神的惊惧反反复复,如凌迟一般折磨着他,片刻不停。

    沈玥自行爬起来,没叫宫人,狠狠地抓了一大把安眠香,洒进炉中燃了。

    青松冷香袅袅燃起,他闻着这股子香气,这才勉强找回了被一遍又一遍从高楼上跌落下来的三魂七魄,周身冷汗淋漓,浸湿了衣裳,双手仍在不自觉地抖着。

    六层的高楼……

    他何至于为了一句玩笑话,就从那样高的地方往下跳!

    武扬王府。

    萧亦然耗尽心神,精疲力尽,一觉睡到晌午才披了衣裳坐起来。

    屋里撒着帘不透光,他冷不防瞧见窗前的小榻上委委屈屈地窝着个人,顿时蹙起了眉。

    才回宫没半日的功夫,怎么又赖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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