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杀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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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也能轻易脱身,动他不得。”

    萧亦然只当没听到。

    沈玥继续落子星位。

    “闽南、大西两州出铁矿、盐引,同雍朝最大的造船厂一道,世代握在姜家的手里。

    ‘浪里淘沙’的船自东海南下经贸,每年带回来数以百万计的真金白银。姜家人在海上风浪里朝不保夕搏出来的富贵,只想着能够独善其身,自当年天门兵败后便不再掺和时政。一时间,倒也没有动浪里淘沙的缘由。”

    ……

    对面之人依旧未有回应。

    沈玥又落下一子,继续说:“再说说朕的外祖家——琅琊黎氏。黎氏将秦楼楚馆开遍了中州六坊和天下九州,又凭着秦岭川府的矿产占尽了金石玉器、香粉衣衫这等一本万利的生意。

    当年黎氏连出了三朝皇后,朕的母亲,如今的太后,整个大雍女儿家都为之艳羡的‘金玉良缘’,如今成为了雍朝的皇室外戚,便动起了‘窃国者诸侯’的心思,想要让朕来做这个家主,借此将整个黎家都绑在朕的身上。

    朕便顺水推舟,将黎家同这越风楼一道,收入囊中。”

    如今黎氏推出的家主——黎融,是个寄情山水、好游爱交之人,不理庶务着实与世家之主不搭边,其中端倪萧亦然早已知晓,听到沈玥亲口承认,他这才抬起头,淡淡地问了一句:“是陛下亲政后,交到你手中的?”

    沈玥点点头。

    萧亦然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嘉禾四年,沈玥亲政,他身中蚀骨散。

    同年,金玉良便将富可敌国的产业交到沈玥手中。

    他生受了四年蚀骨之痛,倒叫这崽子捡着了大便宜。

    沈玥自嘲地笑笑:“是。仲父是该有所怀疑,黎融表兄那样的世外之人,不染纤尘,确实不像在金玉银钱里滚出来的。染了一身铜臭的人,是朕。”

    沈玥说完,很有些心虚地抬起头,偷瞄了他一眼。

    即便如今的雍朝四大世家享尽富贵,买官鬻爵,甚至攀上了一国之母的高位,可商贾,终究是商贾。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依照当年高祖弘文帝定下的规矩,望其服而知贵贱,商户及冠而不得带冠帽方巾,若让都御史们知道他接手金玉良缘,恐会以命死谏,逼他下罪己诏书都不为过。

    故而就算黎家一再想要打着天子的名号行事,也只敢在暗中显露几分,这还是沈玥第一次于人前,坦白地露出了自己为争权夺势不择手段的行止。

    萧亦然长久的沉默,如根根芒刺,扎得他坐立不安。

    好在他也只是沉默地接受着事实,虽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倒也没有说什么。

    沈玥略放宽心,捏起捏起第四枚黑子,悬在右下角的星位。

    他迟迟未曾落自,向前俯身严肃道:“要打世家,便要从这第四枚棋子入手。”

    “铁马冰河?”萧亦然抬头,眯起眼睛看着沈玥。

    “是。”沈玥点头,“河北谢氏走镖出身,靠着车运马驮卖苦力,将这微不足道的生意做遍雍朝九州。山穷水尽疑无路处有之,北境黄沙万里大漠处有之,九曲连环通天大道处亦有之。

    如今甚至连大雍的官道都姓了谢,要谁过、要谁留,不过‘铁马冰河’一句话的事。

    若没有谢氏的车马商队往来,天下粮仓的米面丝帛和他们经年所为的那些腌臜事,都只能烂在逍遥河以南,永远也进不了中州,更到不了漠北。

    这是一根线,将整个雍朝和四大世家都串到一条绳上,牵一发而动全身。”

    啪。

    第四枚黑子落下。

    沈玥坚定道:“若打四大家,朕意在远交近攻——先拉浪里淘沙下水,再用金玉良缘效忠,斩了铁马冰河这条线,再攻天下粮仓,使其真正成为天下人之粮仓。”

    那股子蓬勃的欲望在璀璨的目光中迸发,于白雪松香的烛火映衬下,赤|裸裸地盛放着少年天子振长策而御宇内的野心。

    一颗晶莹剔透的白子在棋盘上滚了滚,钉在了最中央,天元位。

    萧亦然捏起一枚黑子,漆黑的墨色在指骨间摩挲。

    “陛下何以认定,臣会同您下这盘棋?”

    沈玥打开翠玉折扇,悠悠然摇着:“仲父,而今雍朝天下三分——世家多年积累,资本雄厚,占一分。仲父手握中州军权,又有漠北萧老国公撑着,也可占一分。至于朕,姓沈,方才勉强占了这最后一分。”

    “臣不过是卫国公庶子,早在当年南下中州之时,便已被逐出族谱,算不得漠北的人,更当不得这天下万分之一。”

    “仲父何必自轻?皇权崩、礼乐废、国库空、百姓难……仲父在中州看似风光,实则处处掣肘,既不能真的对江浙用兵,又难以抗衡世家的资本。

    就连朕手里的这分力,即便朕有心相让,可也已年过十八,临近弱冠。这天下悠悠众口和六部朝臣,还能让仲父摄多久的政?”

    四枚棋子,三言两语,一针见血,说尽天下大势。

    河风清徐,萧亦然冷硬的盔甲被小皇帝蛮横地撕开一角。

    他手握黑子端坐桌边,自黑白的方格中看尽了朝野厮杀,九州峥嵘。

    十年前,四大世家与朝廷博弈,意图左右皇位归属参与进了夺嫡之争,因此闹出那一场天门兵败,八万将士葬身火海,惨烈决绝地中止了大雍中兴之兆,几乎抽走了将倾之大厦的所有根基。

    此后十年,漠北是艰难的战火,江折是入不敷出的米粮。

    他不擅棋局,孤身无援,行在寂寂暗夜中,举步维艰。

    沈玥一语掀了他的底,轻飘飘地趁势追击:“三分天下,鼎足而居,莫敢先动。仲父坐镇中州辖制诸方势力,能撑到今天这个份上,让雍朝得了这些年的太平,休养生息,实属大不易。”

    黑子捏在萧亦然的手边,滴溜溜地转。

    他迟迟不肯落子,沈玥就颇有耐心地摇扇等着,笑里尽是志在必得地笃定。

    萧亦然长长地呼出一口冰冷的寒气,垂眸道:“天下三分之势,需合二方能打一。陛下对臣下毒,赖进王府,就是要收了臣手里的摄政之权吗?”

    “啪”地一声。

    翠玉折扇收起,不轻不重地拍在萧亦然的额头上。

    沈玥嗔怪道:“仲父,朕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在仲父的心里,朕到底是个怎样没心肝的小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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