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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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州秋风凛冽,骤然下起了冰冷的夜雨,疾风骤雨打落枯叶,阴冷潮湿。

    大雍门外盯着宫宴散席的家仆猝不及防地浇了个透心凉,宫门处四下空旷,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倒是有车马轿子停在一旁,可没谁有胆子敢坏了规矩,一个个都窝在墙角打哆嗦,艳羡地望着向摄政王府那辆宽敞气派的马车。

    萧亦然行伍出身,随侍的家将也多是裤腰上别了人命的老兵油子。落雨的时候,都不用人招呼,一溜烟儿全钻进了自家王爷的马车。

    这会儿,约莫是里头挤得慌,正操着漠北的腔调骂骂咧咧。

    “恁给老子往边儿稍稍!”

    “哪个的爪子摸老子的腚?滚家去摸你婆姨!”

    ……

    王府的副将袁征打马扬鞭踏着雨帘飞奔过来,一鞭子敲在车头上,伸头进去不知说了些什么,这帮漠北蛮子才消停几分。

    马车里被推出来一个彪形大汉,他一手抓着马车顶,利落地一个飞旋闪身上马。

    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骑在马上的袁小副将一蹬马鞍,从马背上跃起,稳稳地和他错开身形,坐在了马车檐下。

    这一手神乎其神的马术,看呆了一众平素里只见过后厨杀鸡宰羊的家仆侍从。

    马踏落雨疾驰而去,不知是要做什么,王府的马车出奇的安静。

    袁征传了讯后就坐在车檐下,他年纪不大就做了王府的副将进出同行,对周遭审视打量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

    小将军淡定地拆开发髻,拧着头发往下滴答的水。

    突兀的风雨坏了贵人赏月的兴致,宫宴散的比预期早些,众人陆陆续续地接了自家赴宴的官人老爷。

    末了,人都走了个差不多。

    孔侍郎还未走,擎着伞小心翼翼地罩在李尚书的头上,轻声道:“大人莫等了,看这情形,人是叫小陛下留宿没错了。”

    沈玥十岁登基至今,一直由武扬王统兵摄政,如今小陛下年已十八,武扬王却迟迟不肯还政于君,沈玥亲政四年不朝,君臣不睦已久,就算是小陛下要强行留人,也得看那位阎罗血煞的脸色,萧亦然行事谨慎,绝无可能留宿宫中。

    故而他们还报了侥幸,许是内侍传来的消息有误,一直冒着风雨等在宫门处。

    疾风骤雨,愈发湍急,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

    李尚书开口欲言,多年为官在朝养成的直觉突然意识到不妙。

    他一把推开伞,低喝一声:“快走!”

    孔侍郎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得宫墙下的马车兀地亮起一盏明灯。

    是个“萧”字。

    摄政王府的马车隐在漆黑的雨帘后,待得灯亮时一众家将已从车上下来。

    众人身形微晃,刀枪棍棒等各式兵器便落在手中,杀气腾腾地踏着雨水走来。

    宫门处值守的羽林卫还未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大人堂而皇之地被“请”上了车。

    礼部尚书,正二品,礼部侍郎,正三品,皆为堂上官,配钦赐御牌。

    雍朝律例,私自囚杀官员,与谋逆同罪。

    值守的禁卫军连滚带爬地冒着雨朝皇宫里跑,赶着报信。统领不敢怠慢,立刻上报值夜的守将,秉承圣上。

    武扬摄政王,造反了!

    短暂的晕厥过后,萧亦然蹙着眉醒来,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蚀骨散发作之时,周身无一处不痛,连带着意识也有些迟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认出这是小皇帝的寝宫。

    沈玥亲政这几年,不上朝堂不理政务,明面上从不与他作对,甚至还多有维护,任何人想要从他这撺掇收回摄政之权,都会被他那一句“朕信仲父”给原封不动地打回来。这位小陛下本人,日日拎着各式各样的名贵鸟儿去六坊红楼里听曲儿作乐,赌牌消遣,做足了一副逍遥自在、甘当傀儡皇帝的架势。

    这几年的韬光养晦竟也没让沈玥长几分胆量,他都毒发成这样了,居然还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榻上。

    萧亦然强忍着身上的剧痛,裹在锦被中的手脚轻轻晃动一下,束缚着的链子便叮当作响,合着轻纱幔帐融黄暖光,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这崽子都跟谁学了些个什么混账东西……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待他出宫后第一件事,便要放火烧了中州六坊。

    “仲父……”

    幔帐被掀开,柔软干燥的手掌贴上他汗湿的额头。

    萧亦然厌恶地皱眉,还没来得及避开,沈玥便收回了手退出去。

    殿中响起淅淅索索的脚步声,沈玥再度撩开帘子坐进来,拿着沾了水的帕子朝他伸过来。

    萧亦然蓦地别过头,沈玥的手落了空,顿了一会儿,仔仔细细地擦了他额头上的冷汗。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亦然恍惚觉得空气中有些许暖意贴上他的皮肤。

    沈玥将帕子垫在他手腕处,柔声道:“仲父,你方才毒发时挣动的厉害,朕怕你会伤着自己,不得已先如此,仲父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

    萧亦然没搭理他。

    沈玥也不恼,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出声问:“御医说这毒无法可解,仲父很痛吗?”

    萧亦然被他吵得烦躁,咬牙忍痛,断断续续地说:“陛下……不妨……自己饮……饮一杯毒酒,试试。”

    “……”沈玥的关心被一句话顶回来,神情一僵,借着灯光细细地打量着他。

    坊间传闻,武扬摄政王的生母是胡女,他承袭了一半番邦血统的眉眼精致深邃,神色凌厉,眼刀一撇都是能杀人的样子。

    这会儿褪了软甲的身形略显单薄,骨子里透出的煞气被冷汗湿浸了个干净,凌乱的发丝裹着苍白的脸颊,眼角氤着红长睫颤抖。

    他分明正受着难忍的痛楚,却神色平静,双唇抿紧没有半点声音。

    最要命的是——他仲父那双握刀枪、杀四方的双手,此刻还被细链牢牢地束着。

    沈玥心狠狠地一颤,胸口蓦地烧起一团猛烈的野火。

    “仲父……”沈玥喟然轻叹,朝他伸出了手,“仲父醒着,倒比昏迷时更消停些。”

    萧亦然毒发时耳鸣地厉害,听不清他说什么,索性两眼一闭,随他折腾去了。

    他意识模糊着,寝殿昏暗,周身剧痛,只能隐约感觉到沈玥在他的身上又捣鼓了些什么,但动作却极其轻柔、缓慢、又有耐心。

    ……就好像埋伏杀手,设鸿门宴,给他下毒,把他敲晕,又绑在这里的罪魁祸首压根不是一个人。

    沈玥单膝半跪在床榻边,抓起他的右手,仔仔细细地拆开他手腕上绑着的锁链,方才毒发时挣动得厉害,细软的链子勒进皮肤里,留下通红的血痕。

    他额尖冒了汗,绷起青筋,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给他绑上绢布裹住红痕。

    做完这些后,沈玥才放任自己倒在这个人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萧亦然以为他终于消停了,却冷不防地又从身旁伸过只手,蛮横地捏开他的唇,探进来一根细长的手指。

    ……他忍让三分,这崽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萧亦然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住,血腥气儿顿时在他口齿间弥散开。

    他咬这一下,半点气力也没收,甚至能听到那位娇生惯养的小皇帝在他耳边“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许是方才二人在偏殿对峙时,刀刃横在颈边他尚且未对沈玥真下杀手,所以这会儿平静下来,沈玥大约也没想着他是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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