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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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第三次叫温年拼车时,温年忍不下去,拖着行李箱站到了角落。

    地上坑坑洼洼,蓄满雨水,她怎么绕都还是没绕过去,箱子轱辘陷进去一个,溅起一滩水花,弄脏了她的白鞋。

    温年今天一个人天不亮到的机场。

    先从北城飞隆城,再从隆城打车到隔壁市,最后坐绿皮火车来到这里。

    这不是她第一次坐绿皮车。

    以前去旅游,她也坐过,全程在私人包厢里,管家随时服务,看看风景就到了。

    温年知道这次会不一样。

    但人生的奇妙又哪能都叫你猜到?

    车厢里,方便面和火腿肠鸭脖鸡爪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经人体高温一烘,生出一种新的离奇气味。

    拥挤狭窄的过道两侧是面对面的三人座。

    温年不知幸是不幸坐在了最外面,可以和身边十分钟吸溜完两桶老坛酸菜的大哥拉开些距离。

    但躲得了大哥,躲不掉对面大妈喷射的瓜子皮,时不时就得降落在她脚边。

    温年放弃了。

    闭上眼,心如止水,不喜不悲。

    听这些人闲聊,大妈是来探亲的。

    昨天和亲戚通电话,亲戚说炖了鸡给她接风,还说鸡之前下的蛋当礼物给她带走……怀蓝最近下雨,这几天都挺凉快,电扇都不用开,大家正好坐在院子里吃鸡。

    温年对电扇这个词颇为陌生。

    她一边为那只悲催的鸡默哀,一边安慰自己天气舒爽也行了。

    可等到下了火车,裹挟着雨后湿哒哒的烂泥气息,以及黏腻在皮肤上的湿热扑面而来时,温年差点要吐。

    她面如土色,绝望地站在台阶上,竟开始怀念车厢里不那么制冷的空调。

    怀蓝,一个百度百科上都没有注明几线城市,照片只有那么几张的沿海小城——是她以后生活的地方。

    手机响起时,温年刚躲开吆喝拼车的司机,正看着鞋上的泥水点发愣。

    接通电话,没来得及喂,就听:“喜欢的小哥哥加一个粉丝灯牌,小助理现在就去安排发货,快递下午飞飞哦。么么哒~”

    女人的声音娇柔造作,听得人鸡皮疙瘩直冒。

    温年以为打错电话了,看看来电显,却没有问题。

    她试探着叫人,又听:“小样儿,迷不死你的。”

    “……”

    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这次对了。

    温年平静道:“表姨。”

    “表什么表?你才表……温年?电话通啦?”

    “……”

    是呢,谢谢你发现了它。

    许扬从直播间出去,说是找个说话地方。

    从听到许扬捏着嗓子装甜妹起,温年就预感不妙,这下更是觉得不对劲儿。

    “你在哪里?”

    “我、我那个……”许扬吞吞吐吐,“外甥女,你第一次来火车站吧?我跟你说,有个名人说的好啊,火车站是一个城市的良心!你要不要……”

    “下水道。”

    “什么?”

    “我说,你到底在哪里?”

    “你……心里?”

    “表姨!”

    “别喊,别喊。”许扬说,“表姨耳朵还好使呢。”

    温年管它好不好使,语调高了两度:“你说好来接我的!”

    陌生糟糕的环境,她一秒都不想多待。

    虽说离开眼下的地方也未必能有多大改善,但起码有熟人在身边还踏实一点。

    许扬咳嗽两声,说:“我现在过不去。”

    分不清是火气还是委屈,温年拽起箱子准备买票回家。

    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去!

    电扇都不给开!

    走了两步,咣当一声,轱辘又掉水坑里,还又溅起一滩泥水。

    火焰被一下子浇灭,温年猛然清醒过来:她哪里还有家可回?

    这几年,市场不景气。

    温家是家族企业,仗着原先攒的家底还算可以维持表面风光。

    可大厦倾塌也不过一刹。

    温年父亲早两年和生意上的朋友们合伙投资的一个项目出现严重违法问题,主事人陷入法律纠纷,连带影响其他股东,导致银行截了贷款,资金链一下子就断了。

    进行一半的项目没能回本,反倒是前期投入带来巨大债务危机,不少股东变卖资产,温家也不能幸免于难。

    只是窟窿太大了,温家哪怕变卖资产也堵不上。

    债主们一天之中上门好几次,砸门泼油漆贴大字报这些手段过后就是威胁,威胁要让温家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

    温年根本不敢出门,也不知道母亲颜清什么时候联系上的许扬,还安排了怀蓝当地的一所中学。

    她知道时,母亲已经买完机票。

    “表姨知错了。”许扬可怜巴巴地说,“要不你打个车先过来?”

    眼眶涌起酸胀,温年抿紧唇缓了缓,问:“南甜巷子67号?”

    “没错!”许扬忙说,“你到了联系我哈!”

    空气越发潮湿黏热,风也吝啬。

    马路对面立着一排小超市和餐馆,墙面上尽是雨水洗刷后留下的灰痕,像山寨毕加索的抽象画,散发着我很破但我还能坚持的意境。

    望着这个像是被大城市遗忘的一角,温年内心从被告知要离家时的茫然惶恐,变成此刻的担忧和忐忑。

    有个事实她必须得认。

    那就是哪怕她再不想待在这里,也要忍耐,因为如果她被这里也丢弃驱逐了,她将无处安身。

    深呼吸,温年逼自己别想那么多。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洇洇脸上的汗,又用湿巾将鞋擦干净。

    等做完这些,实在没得做了,她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南甜巷子是怀蓝的老城区。

    早些年,怀蓝人靠海为生,捕鱼是主业。

    后来随着城市化发展,修建了港口,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海运没能在这里发展起来,大多数海船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小中转站。

    久而久之,怀蓝的年轻人更倾向去外省打工。

    南甜巷子是留守老人和孩子聚集的主要区域之一。

    出租车停在城区入口。

    里面道路太窄,师傅没这个技术,只能送到这里。

    温年扶着箱子,抬头是“南甜巷子”四个大字,刻在石门之上,下面坠着两个红灯笼,穗穗有的抽丝,有的打结扭在一起。

    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有多大,温年也没力气挨家挨户找67号,拨了许扬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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