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郊林庙,有缘陌路夜围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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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睁眼瞧他,眼底清明通透。

    书童沉默不语,只留神着外面愈发临近的呼声,用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左手指尖。待瞧见了一个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他绷着脸硬邦邦地接话:“……子青不敢。”他坐回草堆旁,摆弄起那一堆篝火。

    “有这力气呼救,也足够他跑到这庙里,子青牢记三戒。”子青沉闷地说。

    仿佛是为了应和书童之言,一个身着黎色短打、身量瘦小的少年跌跌撞撞着一脚跨进庙大门,腿一软,堪堪倒地。

    几颗碎石子“咻”地飞了出去。

    夜雨滂沱中,碎石子敲打在布料上的闷声微弱却清晰。

    子青坐得离门近,单手一伸,漠然托了一把那个满面污泥雨水、形容好似乞儿的少年。而庙外两个黑衣人捂着胸口迟疑地对视了一眼,匆匆退去,身影眨眼融进了雨夜。青年一拢大氅,正身对里头的展昭拱手笑道:“少侠好本事。”

    展昭正皱眉盯着庙外的大雨,信手抄起佩剑,一翻腕。

    几颗碎石子飞了出去。

    电闪雷鸣之下,又有几个黑衣人飞快跃起,再次不见踪迹。

    “不会再来了。”那青年拨动着火堆说。庙外暴雨如注,如他之言,再无动静。他瞧了一眼那个哆哆嗦嗦地喘着气的乞儿,才慢悠悠地对展昭一笑:“少侠年纪轻轻却内力深厚,若是云某没有猜错,少侠的威名怕是令江湖人多有忌惮。”

    展昭一愣,温声道:“不过是浪得虚名。”

    这书生……识得江湖事。

    青年只是笑笑,目光从展昭的古剑上飘过,不作他言。

    江湖皆知展南侠袖中有乾坤,先头已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信手两支袖箭,那几个黑衣人早已是这荒郊庙外的尸体了。只是不知展昭为何对几个意图行凶之人妇人之仁,纵然只是几颗碎石子,展昭想要留下那几人也绝非难事。

    眼前这江湖侠客,竟真是个温厚好性儿的菩萨?

    当今武林,何时有了这般人物。有趣。

    青年眼帘微垂,好似想着什么高兴的事,在这荒郊野外、孤冷雨夜里兀自一笑。展昭瞧得诧异,又不便多问,干脆望向那个缩成一团哆嗦的乞儿少年。

    “他们为何追杀于你?”

    被问话的乞儿缩着脖子,好似受了大惊,乍得平安,一句话也说不出。

    “小兄弟?”展昭轻轻拍了拍乞儿的肩膀,却见他面色惊恐,整个人哆嗦着往一侧歪躲。展昭语气软了几分,“你可是认——”他咬断了自己到嘴边的话,改口问道,“饿了?”

    “……”乞儿不知是冷还是怕,瑟瑟发抖着,呆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展昭所问。

    他扬起脸来,对上一双清润的眼眸。

    “小兄弟怎么称呼?”展昭一边和那乞儿说着话,一边摸了摸腰际。他今夜往三星镇去一来一回,行路匆忙,只有一壶竹叶青,没有半点干粮。大约是看出了展昭的窘迫,一个包子朝他甩了过来。展昭伸手接了,冲那板着脸的小书童感激笑笑,才将包子递到了乞儿面前。只是他又不禁暗忖这二人赶夜路,手边竟还备着包子……莫非是刚出家门?

    乞儿盯着那包子吞了吞口水,没作声。

    展昭意会,将包子塞进乞儿手里,又耐着性子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陈……陈文……”乞儿少年哑了声,啃着包子结巴含糊地说,“文聂……”

    “陈文聂?”展昭重复了一句。

    乞儿低垂着眼,颤抖着点了点头,沾满泥污的脸已经瞧不出本来的模样。

    展昭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可是安平镇陈家村人氏?”

    陈文聂啃包子的动作一顿,半个包子都落在地上,他想也不想捡起来便往嘴里塞。展昭忙在陈文聂把包子上沾上的泥都一块儿吞了下去前按住他的手。

    陈文聂又抬头瞧了展昭一眼。

    分明是唯唯诺诺的神色,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惊的锐利,如饿昏了头的猛兽,喉咙在这个雨夜里发出可怕的低声咕噜。只是一瞬,陈文聂就埋下了头,将那沾了泥的半个包子囫囵吞了下去。

    展昭见他险些噎着,拍了拍他的背,一时面露忧色。

    这般目光,他见过数回。

    据言陈州三年旱灾,人多离乱,饿殍枕藉、民不聊生,灾民求雨不得,纷纷背井离乡、向四面八方奔逃。他们虽非穷凶恶极之徒,甚至一个个面黄肌瘦、形容病态,可但凡看到丁点能吃的都会露出这样叫人惊恐的神色来,饿极之时便是树皮草根也能扒来下咽,用观音土填肚子。人皆欲活,性命跟前,为了一粒米,杀人放火、践踏良知,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这些流民亦是这样的目光。

    他们在大灾的洪流中苦苦挣扎着活下来,迎着毒辣的太阳,踏过每一寸干裂的土地,想寻一条好好活下去的路。无一不是如此,戒备、冷漠、麻木、可怜又疯狂……从最无辜的百姓化身为最可怕的洪水猛兽。

    他许是大意了。展昭心道。

    安平镇是前往陈州的必经之路,作为这陈州境外最大的镇店,必是收留安顿了不少逃难之人。展昭见安平镇百姓安定、一切如常,在陈州几番探查之下,亦知虽有流民四散,多围聚城池之外,甚至落草为寇、匪盗行乱,但未造成大骚动。展昭想来待包大人赶至陈州,开仓放粮,灾情必能缓解。

    可这陈文聂却面露凶态,与那些难民无异,须知陈家村被群山所围,离安平镇不过□□里地。

    不过这小兄弟的来历……展昭瞬息万念,却未有着急发问,待陈文聂吃完包子心绪稳定,才温声道:“你可认得追杀你的是何人?”

    大雨滂沱,陈文聂低着头不言不语,发着抖红了眼眶。

    “那可知他们为何追杀于你?”

    陈文聂又缄默半晌,摇了摇头。

    展昭见陈文聂目中始终不改惊恐,心下一叹,温和地安抚了两句。

    一个未及束发的少年,瞧着比那书童子青还小些,若真是安平镇陈家村人氏,哪里会招惹这般江湖仇杀。这江湖上不讲理的人比比皆是,但若非杀人为乐的凶徒,也不至于无缘无故置人于死地。

    先前不该狐疑二人而迟迟不动手的。展昭抱着剑沉吟,一侧头便对上了那青年略含笑意的目光。

    那书童子青瞧着武艺粗浅,耳力却超常。

    而这青年……

    青年抱着氅衣,冲展昭笑笑:“云某不才,未能辨出那几人轻功路数,少侠可曾见过?”

    “夜深雨重,行迹难辨,展某惭愧。”展昭应道。

    青年眉目轻弯,拱手道:“尚未自报家门,少侠恕罪。在下云孤帆,久闻少侠大名,今日有幸。”那双眸子隔着火光笔直望来,仿佛直透人心,使人无故地犯怵。只须臾,他就垂下眼,手中捡着一根长树枝在火堆里轻轻拨动:“雨至天明方歇,南侠到时怕是难寻其踪迹了。”

    “展某不寻他,他自会来寻。”展昭从容一笑,惹得子青和缩在草堆里装哑巴的陈文聂都抬目瞧来。

    展昭却望着庙外暴雨,忽而问道:“公子可饮酒?”

    云孤帆未答,只唤道:“子青。”

    子青皱起眉,面色有些不善,但仍是将一个包袱丢给了展昭。

    同时换来的正是一壶浊酒。

    雨夜冷寂,展昭单手解开包袱,将装着包子的油纸包递给陈文聂。他托了一把少年的手腕,以免他又将包子掉在地上,在陈文聂愕然不安的神色里,不再追问半句,温声和气道:“小兄弟你慢点吃,好生歇息一夜,明日我送你回去。”

    他顿了顿,又道:“万事明日再说。”

    云孤帆闻言目光微动,拢紧大氅,托着下巴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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