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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才起身,往日一丝不苟的宋三郎衣着、样貌略显随性。

    唯有那双眼睛,不曾出现丁点儿的懈怠之色,恍若不经意间扫过小桥流水之上。

    宋瑶理直气壮道:“三叔,您来得正好,您向来耳清目明,侄女父母、祖父祖母都说唐四娘温柔贤良、心思单纯,可她为何偏生这个时候来我宋府?试问,她为何不早些过来?她敢说此举不是为了利用哥哥吗?”

    宋瑶性直,大有不吐不快之意。

    她转过头,扬声问向唐姻:“你敢当着三叔的面,向青天白日起誓吗?”

    唐姻这才抬眸,跌进一潭注视她的深邃眼眸里。

    风吹花落,如幕般将两人隔得更远,恍若水月镜花,竟有些不真切。

    到苏州不过数日,窘境却十足十被三表叔撞见了遍。

    她的目光不敢在宋昕身上盘桓太久,只一个呼吸,便垂下了。

    唐姻攥了攥手中的锦帕,忽而拾起地面上一根杏花枝朝向朗朗乾坤,抬头看向虚无缥缈之处。语气里满是坦然、坦荡:“我唐姻向天起誓,对宋彦表哥并无半点儿利用之心。有朝一日,若与表哥结为夫妻,也自当全心全意照顾表哥,相敬如宾、白头到老,若有一句虚妄之言,犹此枝条。”

    “啪嗒”一声,枝条折断,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顺着宋昕的发肤钻进骨血,回流至心脏,狠狠戳中掩藏于心底不曾探索到的秘境之中。

    酥麻又刺痛。

    只是为何麻、又为何痛,他从未有过这般感受,自不知所以。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未知思绪,脱离了宋昕的掌控,这股不安凝聚成一股躁意,实难挥散。

    他极力遮过眼底的云雨,凉凉一声:“够了。”

    云团飘过,久违的朝阳洒下来,宋昕暗自松了一口气,恢复了一派清越模样:“宋瑶,你如此逼迫未来兄嫂,简直越矩。目无尊长、不知长幼尊卑,立刻回你的玉簟院闭门思过,行不清楚,便不要外出了。”

    “三叔!”宋瑶还想再说什么,惧于宋昕的肃色,只好答应下来,眼中憋着泪,羞闷地告退了。

    唐姻走下石桥,又一次欠身道谢:“三表叔,多谢您为侄女解围。”

    此时,宋昕的书僮从雪兰院里跑过来,小臂上搭着一件纯白的云纹薄氅:“三爷,仔细身子,怎么不披件外裳就忽然出来,还有您胳膊上的伤得养着,切勿再碰着。”

    书僮将大氅展开,轻轻拢在宋昕的肩膀上。

    唐姻这才发现,宋昕的右臂始终垂着,纹丝不动。

    她看向宋昕的伤患处,对宋昕受伤的原因,心头隐约有了一个答案,似是验证般地问:“三表叔,您的手臂,是因何伤的?”

    不等宋昕答,书僮痛心疾首道:“回四姑娘的话,前些日子,三爷去台湖缎在巡查,被年久失修的柜子砸伤了手臂。虽未伤及筋骨,但依旧伤得不轻,郎中再三嘱托三爷要养一阵呢。”

    果然如此。

    书僮继续道:“前些日子,三爷才淋了雨好了风寒,这几日又被柜子砸伤,莫不是回到苏州犯了什么忌讳?不若改日去庙里拜拜……”

    “信鸿,你今日话多了。”宋昕面色冷淡,待下人却并不苛责,也不知怎的,今日不许书僮多话,打算转身回去。

    阳光穿过院中老树,点点金色在雪白的大氅上形成毫无规律地跃动斑纹。

    唐姻匆匆向宋昕屈膝行礼,恭送年轻长辈的背影。

    宋昕朝庭院里走了几步,忽然顿住步子,蓦然回首。

    他孤绝地站在树影下,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不关你事。”

    这是第几次了,宋家三表叔又一次帮她脱离了窘境。

    可为万岁执笔檄文、操持政柄、书写江山的手,却因她轻易受伤了。

    唐姻不免懊恼,顿生歉意。

    只是三表叔神色不霁,她的嘴唇嚅了嚅,想多说什么感谢之词,终究又咽了回去。

    日头东升西落,暖烛替了日光。

    唐姻独坐西窗下,认认真真地绣着手上的衣物。

    她才沐浴完毕,一头乌光亮泽的浓密发丝垂在肩侧,发梢还带着些许潮意。

    香岚用干爽的巾子轻轻替唐姻擦拭着发尾,却发现唐姻执绣针的手不动了,正怔愣出神地盯着跳跃的烛火。

    “小姐,在想什么呢?”

    唐姻忽地回神,针尖险些刺破指尖。

    “明日一早,你随我去趟台湖缎庄交货支账,之后去一趟驿站,最后去趟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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