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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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阒贼手里抢来的米粮煮着吃格外香,士卒们躺在半成工的木屋前,吃得满面红光,眼冒金星。

    沈辜由着他们先吃,自己端着稀米汤坐倒在棵树下。

    阒贼的粮仓不只一个,这趟抢的只是其中之一。

    相比于损失,震慑之效更显著。

    狭路之战后,沈辜冒死下山查探敌情,发现阒窝看防守夜明显严苛起来,说是枕戈待旦也不为过。

    她抿嘴找到了杜把盏,想要把他救出去。

    谁知道这位爷不知用什么法子打消了阒搠疑心,在贼营里吃香喝辣,过得好不滋润。

    沈辜有些担心他反水,明枪暗箭地敲打了他两句,尽被其坦荡的回答给堵了回来。

    她欲折身离去时,还是回头,沉沉地盯着他。

    这个风流的地头蛇同样深沉地回望她。

    “这是大庚的城。”

    他点头。

    于是她说:“非我族类…”

    他的笑带着戏谑和匪气:“其心必异。”

    沈辜相信了他。

    阒搠之后带过十几班人马上山来搜寻沈辜,但因杜把盏提供的半真半假的地形消息和她谨慎的伪装,数次来,便数次黑脸而归。

    他好像非得和沈辜决个高下,连南下关中的动作都放迟缓了。

    沈辜亦加紧时日拉练自己的兵,有粮有将,这群绝望虚弱的溃兵们总算是有了几分前世镇国军的风采。

    程戈有最好的师父教,他很快和沈辜一样,成了个厉害细心的斥候。

    这日他再次偶遇阒贼的斥候砍草开道,闪身躲进丛中。

    躲在草丛里,程戈模糊地看见那阒兵手里火光一撮,腰间还鼓鼓囊囊的,好似揣着东西。

    阒贼要干什么?

    他很快知晓了答案:那斥候怀里揣的是大把干草木柴,他持的火就是为燃它们而来。

    “轰!”阒兵把火把扔到地上,干柴烈火一触即燃,冲出人头的火焰气势汹汹,把那人的脸庞映得狰狞无比。

    程戈不敢动,他一动铁定会被发现。

    好在阒兵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便走了。

    程戈赶忙箭步上前,手脚并用地把渐大的火势给扑灭。

    喉咙里吸进大股的黑烟,他顾不上剧烈的咳嗽,拔步跑回营寨。

    “小…小将军…”沈辜看着程戈呼哧喘着粗气,他过分焦急而难以说出完整的句子,但过了会儿,她总算把其三言两语拼了个完整。

    大意是:阒兵要放火烧山!

    “阒搠这是鱼死网破?”

    她不能相信,阒搠不是那种大蠢而自以为大智的将才,就是蠢人,也会知道剑山烧了,那死的不止是她这支无名之师,火势顺山倒,山底的珦城亦会烧之殆尽。

    这把火会毁了剑山这座天险,无论对大庚将士,还是他们阒兵,都是无利之事。

    珦城和阒国间横跨的是万里荒漠,寸草不生的石头沙堆里没有他们的粮草给养。

    烧山后,她会被烧死,阒兵则会饿死。

    他不敢这么做,他不能这么做。

    沈辜不得不信。

    远天再起火光,她带人赶到时,参天的古树被烧得满目苍夷,灰烬飘散在半空中,纷乱得像场黑雪。

    阒搠真是个疯子。

    烧这场惊天动地的火,无非是要把她逼出山。

    沈辜拧着眉头,盯着古树倒下后突然空出来的一大片青白苍空。

    “小将军…咱怎么办啊?”

    不然逃吧,别守着珦城了,照这样根本守不下去。

    程戈问完不再讲话,他回头望其他人,看见他们飘忽的眼神,明白大家都不想在这儿活活等死。

    沈辜定神,俄而转身:“你们又要不战而溃?”

    他们不想,可是面面相觑,没个人说话。

    “还真是一群好爷们。”她嗤笑,“我怎么不知诸位只能打胜仗呢。”

    沈辜一直知道,锻体容易,养志难。

    她也没指望几十日就把这群孱弱了十几年的兵带得和她的铁军完全一致。

    “一群孬种,你们这饭饱怂包的样,真脏我的眼。”

    沈辜的眼神像锋刃,记记割开老粗们焦躁虚弱的心。

    “王苌!”她绷着脸,大喝一声。

    王苌赶忙撞开束手无措的人群,立直身子严肃看着沈辜:“将军!”

    “把这群东西赶回圈里,我倒要看看哪个孬孙先逃。”

    她说完,冷锐的目光缓慢而反复地碾压着一张张惶恐犹豫的脸,声音低得像从地底钻出来的,“我说过,军有军法,擅逃者,斩——杀!”

    呆滞的人群最终只能看着他们的小将军转身利落地走开,程戈顶着冷汗,涩声追问:“小将军,您去哪里?”

    沈辜带嘲的侮辱声从暮云里传来:“有人在国危如累卵的时候溃逃,就得有人逆流向上。”

    “——怂包们,别让我瞧不上你们,则个年纪可是诸位的小弟。”

    “弟兄们,”程戈耷肩,慢慢转身,他不敢看人,只好轻声说出最真切的渴望:“我也想像她那样活。”

    我们多想像她那样活。

    他等到的是沉默,然后他转身走向沈辜,身后的人沉默地跟上。

    阒搠确实疯了——他本来就异于常人。

    入夜后,山火不再起,他转而开始烧城。

    阒兵的主力营寨安在城南,城中经过洗劫早已萧条空落,自阒入城,城中地带很长时间不曾有这般热闹的场景。

    没能逃的、不想逃的老幼妇孺们,乃至一些不愿上山的败兵们,此刻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被绑在木桩上,蹲站跪,头低垂。

    黑甲森严的阒兵们将其围住,从盔里露出的两只眼睛冷漠而残酷。

    每个阒兵都手持利刃火把,在绑人的木桩旁,已有烧完的人形黑炭几十具。

    “抚安”王苌咬紧唇瓣,他一瞬不移地盯着那些化成炭块的躯壳,显然猜到这里的惨剧。

    沈辜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脸,余光瞥到跟上来的人,大致数出是不少的,就又平淡地别过脸,继续观察木桩周围。

    “上将!”

    阒搠的金甲闪着夜星和火光而来,他大概总是这般面无表情,好像平常人的欢愉悲哀,在他这张脸上一生都得不到存续。

    向他问礼的阒兵是那擎,他的父亲是那枳,那天砍头的时候,他亲手压住自己的父亲不让其逃脱。

    “上将,我们在山上已经烧了七八处了,但还是没见到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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