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周照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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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她的三千精锐又怎么。

    不必再猜,这结果正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几千条性命,死得名不正言不顺,死后就一块碑,埋在注定荒废的家舍之后。

    李持慎李持慎,

    沈辜趴跪到碑前,用力磕下四个响头。

    片刻后,她嗅到自额头和掌心飘出的血腥气儿,咬着血迹斑斑的唇,牵动唇角,笑了。

    “李持慎你这畜生,真是该死,万死难辞之罪。”

    她晃晃荡荡地站起来,最后看了眼墓碑,眼神已冰凉得,好似她就是那掘墓者了。

    沈辜难得心静,自往生以来,日夜在心肺里烧灼沸腾的恨意,在这亡地里,很奇异地寂静下来。

    她撑着草屋塌落的墙块,远视天边北疆的方向,她不是在看天,她见的是三千多袍泽弟兄的魂灵。

    庙堂之中,谁人不惧沈辜一双看过尸山血海的死人眼。

    就连周行也说过,抚安双眸,令人望之惊颤。

    但在庙堂外,营帐处,沈辜也时常大笑,与诸将士渴饮烈酒尘沙,耍弄刀光剑影。

    沈辜喉头嚅动,哑声道:“兄弟,没给你带酒,下次来,我提李持慎的头来祭你。”

    没被李持慎杀死前,沈辜觉得她此生就遇过两件算得上光明的好事:一被李持慎救下,二是选择行军打仗。

    愚蠢的她,被李持慎救下算个屁的好事情,都是自遮双目,滥求的光明罢了。

    停留了一会儿,沈辜抬起脚,往城门走去。

    她的伤给她带来了些麻烦,但使了些银钱后,两个守卫便笑着把她送进去了。

    蠢货。

    沈辜木着张脸,抬眸四处扫了扫,城墙上的守卫们也都抱着剑戟,偷懒闲谈。

    周行也是个蠢货,君子君子,却把天下治得像小人的烂屁股。

    阒贼若是再犯,北疆珦城守不到三月就要溃。

    买下两串糖葫芦,以好应付迟恕庸可能的问话时,沈辜冷笑着咬碎一颗山楂球,没吃到意料中的甜味,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又咬下一颗,还是酸的。

    酸到人手脚发麻,她又骂了声,小人。

    回到客栈,迟恕庸果然问及她的去向,沈辜把两根木签扔到桌子上,请他看签上残留的剔透糖块。

    “你若爱吃,启程时我买多些,给你解闷儿。”

    沈辜没耐心和迟恕庸再扮演什么有礼学生,拾起签子,拒却完就当当当地跑进房门,后把门用力关上。

    “孩子心性。”迟恕庸却弯唇一笑,转身也进了房。

    回到水路时,不出五日,三人到了京城。

    天子脚下,金翠耀目,棱户珠帘,雕车宝马,应目不暇。

    一行人皆非常人,神色平淡地过街,寻了处酒楼,包房购置一桌酒菜后,枭开口:“东西已到,银货两讫。”

    迟恕庸掏出两张银票,交给他。

    枭收下,便对窗做出鸽哨声,不过两息之间,又一黑衣人出现,背负长剑,半跪在枭面前。

    “这是鬼面,我的属下。”

    鬼面献上一盒,迟恕庸接过去。

    沈辜低头,霎时注意到鬼面背上的剑,没有剑鞘,只用厚布裹着,只露出半点寒光,却很是伤人眼目,可见并非凡剑。

    鬼面如他名字般,蒙着张玄铁铸就的鬼面具,十分狰狞。

    待迟恕庸把盒打开,看完字迹,确认属实,便起身微微弯腰:“多谢。”

    他唤了声沈辜:“抚安,我们走了。”

    说罢,转身离去。

    沈辜盯了鬼面一眼,而后也跟出去。

    离开酒楼,坊市热闹人声便齐齐涌进耳中,迟恕庸把木盒纳入袖内,侧目问道:“可要多留几日,见见这上京繁华?”

    留?

    这还不是她该留的地方。

    她摇摇头,牵起迟恕庸的手,“先生,我想学堂了。”

    迟恕庸反牵住她,罕见地真心对沈辜说:“好,我们回家。”

    归途,木盒被放到沈辜手心。

    她道过谢,盘腿坐在船尾,缓缓开启了盒子。

    盒中并无机关,只有张素纸,墨字三行,十分不起眼。

    是以虽是皇帝的东西,却无人抢夺。

    周行留给沈辜的遗言只有这三句话,两句都是抱怨,最后一句,把沈辜推向一条来此之前,她便已抉择好的道路。

    朕不愿当皇帝,儿时父皇母后都答应过,待朕及冠,散朕银钱,叫朕做闲云野鹤。

    爹娘骗我,天下都不信我不愿做皇帝。我真的不想做,为何治理天下这么难,好多折子上来,都说天灾害死了多少人。我拨款去救,都救不活。死了很多人,我见过,我下去见过。每每阅此类折,我总是落泪。

    若你还活着,肯定会说我是个蠢货,劳什子君子,都是虚言。

    是啊,我真蠢,天下怎么会被我治成这样,怎么会呢。倘若,我故去后能见你,我定会对你说声,辛苦。

    落款,痴人周照侹。

    沈辜捏紧这张薄纸,周照侹,你很会拿捏臣心。

    你说的没错,我很辛苦。

    所以再替你守一辈子江山,等死了,我见到你,我可能会打你。

    或许,我也能对你道一声,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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