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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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楹之前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且不说傅怀砚素来清心寡欲,况且凭借他的身份,想要什么绝色美人,都多的是人凑上去要献给他。

    明楹自认自己并不值得他这般大费周章,来演这出戏。

    所以傅怀砚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

    他却还是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似有兴味,紧逼着问道:“怎么,皇妹就这般相信孤么?”

    明楹背脊贴着宫墙,背后细密爬上来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轻颤。

    好在春芜殿地处偏僻,并没有旁人经过。

    他覆下的阴翳落在她身上,明楹感觉自己心间跳动的鼓点一下又一下,这种源自对未知的悬空感让她不适。

    她从前步步谨慎,从未招惹是非,只是现在面前的人,却又从来都不在她筹谋的范畴。

    “少时我尚在明家时,若是我未曾记错,父亲曾经做过皇兄的老师。父亲曾赞皇兄有先贤之风,克己慎行,严于律己,虽然已经位至储君,但却并无丝毫恃才傲物之态,将来必然是一代明君。”

    明楹声音不大,即便是困在逼仄的境地之中,看向他的眼瞳也依然清澈。

    “能被父亲这般夸赞过的人少之又少,我自然相信皇兄。”

    她说这话的时候实在坦荡。

    似乎是被逼到无处可退,连一贯的谨小慎微都忘了。

    傅怀砚缓慢地滚动了一下喉间的突起处,看着她的眼瞳,漆黑的瞳仁之中只余他缩小的影子。

    他脑中倏地想起宣和二十一年的冬日。

    他初见她时。

    宣和二十一年时,傅怀砚还未及冠。

    他出生起就是储君,被众多人寄予厚望,平日不仅要学六艺,还要学为君制衡之道,课业繁重。

    时任太子太傅的李尚书因病告假,而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明峥素有贤名,少年成名,金銮殿上被点为状元,才不过刚刚而立,就官居要职。

    太子课业不可一日荒废,朝中有人奏请明峥暂代为太子太傅。

    明峥为人温和,天资过人,是颍川明氏这一代最为出色的郎君,虽然明氏在京为官的只有他一人,但也足可见百年世家的深厚底蕴。

    比起之前那位稍显迂腐的李尚书,这位祭酒大人举例考究,从来不拘泥于书本,见解颇为独到,不落窠臼。

    虽然不过短短数月,两人也算得上是交情匪浅。

    那日下学后,正值朔雪纷飞之时,东宫殿中烧着暖炉,他们原本正在对弈。

    白子犹如涓涓细流,落子稳健,不见颓势,而黑子则是杀伐果决,攻势明显。

    一直到螭纹铜兽香炉中的香焚尽,才堪堪分了输赢。

    ——黑子惨胜。

    明峥看了看棋局,感慨道:“殿下天资过人,臣自愧弗如。殿下心性如此,将来应当不是守成之君。现今天下多有纷争,殿下有这股锐气,是社稷之福。”

    他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接着道:“只是羽翼未丰之时,还是藏拙较为妥当。”

    对弈完毕之后,天色已经不早,傅怀砚送明峥至宫门。

    虽然明峥再三推辞,直言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不必相送之类,但是毕竟尊师重道在前,况且傅怀砚又正巧要出宫一趟,到底还是同行了。

    那年的雪在他们的出宫的半途中下得很大,明峥和他在路上说起一些关于治理州郡的改革之法,刚巧在宫门前遇到一个官员,似乎是寻明峥有急事。

    明峥看了看傅怀砚,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傅怀砚退避一二,只道:“老师请便。”

    他身穿大氅,因为与明峥谈论要事,身边的长随没有跟着一旁,雪又是在路中才下起的,簌簌而落的雪落在了大氅之上。

    他彼时尚且年少,身形颀长,在宫门处很是显眼。

    傅怀砚原本低着眼睛正在思忖,蓦地感觉到一道阴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稍稍侧身,就看到一个年不过十岁的小姑娘,正在吃力地想给自己撑伞。

    只是她身形实在是太小了些,即便是竭力想将伞举高,但伞沿也只是堪堪到他的下颔而已。

    她拿着伞,笑着看他,瞳仁生得很黑,在这漫天的雪中,就显得更为黝黑。

    她的唇畔有一个小小的梨涡,言笑晏晏。

    “阿兄。”

    她穿着朱红色的锦缎短袄裙,抬起眼睫看他,在簌簌而落的雪中唤他阿兄。

    “你刚刚从那道门里出来,有没有看过我爹爹?”

    傅怀砚只一眼就大概猜到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他思忖片刻,稍微俯身。

    明楹愣了一下,手中的伞也抬起,挡住了落在他发间的雪。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的小姑娘看着他,又眨巴了一下眼睛,将自己的爹爹完全忘在脑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惊奇。

    “阿兄,你生得真好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清棱棱的目光不染尘埃。

    即便是宫中的皇弟皇妹,自幼在宫中生长,大多也耳濡目染,不敢对他如此僭越。

    明峥与人交谈了没多久就匆匆赶来,看到明楹正在与傅怀砚说话时,心下一惊。

    他只明楹一个独女,从小就是如珠似玉地娇惯着的,傅怀砚虽然为人端方,但心性深沉,捉摸不透,况且天家毕竟不比家中,他怕明楹说出什么话来冲撞了太子殿下。

    明峥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整理了一下明楹刚刚因为高举着伞而上移的衣裙,随后介绍道:“杳杳,这位可不是什么阿兄,而是宫中的太子殿下。你下次若是再见到可不能再这么无礼了,知晓了吗?”

    明楹点头,手中仍然撑着伞,稍稍歪头,眼睫弯弯。

    “那杳杳可以唤他太子哥哥吗?”

    明峥温声与她解释:“这位是宫中的贵人,不能唤作兄长的。”

    明峥说完以后,又面带歉意地朝着傅怀砚,只说自己只这么一个独女,平日里娇惯着,性情娇纵,没有什么见识,对上人也没大没小的,让他莫见怪。

    傅怀砚低眼与明楹对视一瞬,只道无事。

    ……

    时过境迁,她却当真成为他名正言顺的皇妹。

    她再无当年明峥所说的性情娇纵,见到他也只是礼貌而疏离地行礼,仪态挑不出错处,是宫中女眷一贯的谦卑姿态。

    而他从来都算不上是光明磊落。

    傅怀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明楹。

    数年过去,她再无当年那般的言笑晏晏,却又早已生得秾纤合度,远不似当年那样矮小的模样。

    他随手拨过一颗檀珠,“大抵是从前明大人看走眼了。”

    “孤应当告诉过皇妹,孤从来都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

    明楹其实方才说这些话,并非全然意在所谓的相信他,更重要的是,她希望能借从前父亲的那点缘故,让他生出些许的恻隐之心。

    他日后大权在握,又何必强求于自己。

    “无论是君子抑或小人,大多有所图求。”

    明楹倏地生了点儿倔强,抬眼问他:“那皇兄现在对我步步紧逼,又到底是所图什么?”

    所图——

    傅怀砚挑眉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

    “皇妹觉得呢?”

    其实面前的人,明楹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过。

    无论是一时兴起也好,还是蓄谋已久也罢,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自然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有着无数的筹码。

    可是她却没有。

    即便是他现在当真对自己有几分兴趣,这样不容于世的私情,一旦被揭露,他就算是背负骂名,但他毕竟手握权柄,无人敢置喙。

    所以真正落得口诛笔伐,四面楚歌境地的人,只会是她。

    明楹轻颤着眼睫,迟迟都没有应答。

    片刻后,傅怀砚见面前的人眼尾微红的模样,心下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语气放轻,像是在哄。

    “……你就这么怕孤?这么委屈。”

    他指腹轻轻碰了碰明楹的眼尾,带着些许凉意。

    “之前的事情,知晓太多对你并无益处。孤已经处理干净,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们现在已经在春芜殿殿门前,傅怀砚将她送至殿门处就没有再上前,看着她进入偏殿的门,才抬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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