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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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映舟最终没有买骨灰盒,她一手捧着廉价塑料盒子装着的妈妈的骨灰,一手牵着程嘉禾冰冷刺骨的手掌:“我们回家。”

    知道程嘉禾回握住她的手,肌肤之间贴进一丝暖和的温度,她才知道后知后觉原来冰冷的并不是程嘉禾的手掌。

    余嵩的电话在半路打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打进卡里的5000块钱,刚好能够买火葬场最便宜的骨灰盒。

    那个意气风发大方爱装阔绰的男人,在那半个小时里用怎样低声下气的语气筹措来了五千块钱,仅仅只是五千块钱而已。

    余映舟的心脏翻江倒海,被无数痛苦覆盖,暴雨如注,打的那把伞歪歪斜斜,那是一场少见的大暴雨,奔腾的雨水打在伞面上,震的余映舟手腕发麻,在大雨里像随时可能会被淹没。

    程嘉禾接过了那把伞,她的眼睛被雨打湿的时候总显得格外明亮,清明的好像能倒映出任何人的影子。

    “舟舟别哭,雨打湿了,走,快走”

    她用力的伸出另一只手替余映舟擦过脸颊,力气很大,擦的余映舟脸颊泛起疼来,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是哭了。

    瓢泼大雨四周茫茫一片,在她踌躇不前,不敢面对的时候是程嘉禾给她打着伞,在背后推着她往前走,推着她跌跌撞撞的往前,于是后来的一生好像都是这样。

    如果没有程嘉禾,她可能在无数个挫折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选择了放弃。

    她爸爸尽他最大的努力把破产这件事拖到了她妈去世以后才公之于众,等程嘉禾回家时才发现她已经没有家了。

    别墅已经归银行拍卖,一切都很迅速,迅速的就像是一场疯狂席卷而过的风,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和余地。

    她妈妈最后的一段时间她和程嘉禾都住在医院,等到她回来时,那个住了三年的别墅已经被搬的一空,只露出巨大的砖体结构和斑驳的外墙。

    她甚至来不及收拾只是匆匆忙忙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等到要走的时候她又忽然跑回去从阳台的景观雕塑旁边拿起了一只正在晒太阳的乌龟。

    那只被程嘉禾不小心弄丢的,她爸爸花了一晚上时间找回来的乌龟。

    从那栋别墅里出来以后她爹叫了一辆车搬家,余映舟抱着微薄的一点行李和妈妈的骨灰,程嘉禾抱着那只一动不动的乌龟,一同等待着路的终点。

    余映舟甚至没有觉得期待和忐忑,只是觉得一切荒谬的好像一场闹剧。

    他们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出租车,抵达了一个在上世纪落地的老旧小区,不远处就是露天的垃圾场,恶臭几乎能覆盖到方圆几公里。

    比余映舟他们在老城区的那栋楼都要更老,而那一处老房子也没有逃过被银行收走的命运。

    他们住在老房子六楼,那是最高层,防水已经彻底朽坏,夏天会漏雨,冬天偶尔也会,逼囧又狭窄的楼梯甚至只容一个人通过。

    搬过去的那一天余嵩在楼道里一个人抽了一晚上烟,便宜的烟好像烟味也格外苦涩一些,透过宽阔的门缝蔓延进去,像是升起一层朦胧的雾气,让余映舟眼眶发酸。

    余映舟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只有程嘉禾紧紧挨着她的手臂,睡的很香。

    她永远无忧无虑,她永远不知人间疾苦,余映舟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其实是个傻子也见得是一件坏事。

    在那短短一个暑假里余映舟经历了人生无数的噩运,其中唯一一个好消息大概是她得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其实她不是读书的料子,她心仪的大学离她平时的成绩差的很远,那是她的梦想,可那一年就是那样巧,那个学校的录取线比往年低了近三十,让余映舟险险踏入了那个幸运的线内。

    上天或许觉得对她实在太过残忍,于是给予了她一分宽宥。

    余映舟一直以为分数是她实现梦想远离程嘉禾需要解决的最为重要的事,回过头来才发现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是钱。

    足够她出国读书,甚至只是交齐学费的钱。

    可她没有,她甚至凑不齐一年的学费。

    她用手指一遍一遍的抚摸过录取通知书上烫金的校名,她知道也许这就是自己和这所学校这辈子离的最近的距离。

    失之交臂。

    她爸爸却再一次勉强振作起来,开始忙忙碌碌一天天的往外跑,清晨时匆忙忙的出门,傍晚时分才一身疲惫的回来。

    余映舟一度以为是她爸爸找到了东山再起的方法,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她接到某个出国机构的电话,那边的人当时在说些什么余映舟其实没听清。

    人总是会下意识的模糊让自己痛苦的回忆,在某些时候就会显得尤为清晰,比如说余映舟清楚的记得那个人口中所说的名字是程嘉禾。

    从禾,呈声的程;从壴,加声的嘉;二月始生,八月而孰,得時之中,故謂之禾的禾。

    ——程嘉禾。

    将要出去留学,她的亲生父亲为之奔走的人,不是她这个亲生女儿,是程嘉禾。

    早在破产以前,他们就为程嘉禾安排好了退路,把她送去风景优美远离世俗的国外,把国内这一摊烂摊子都留给她。

    余映舟想她那一刻的脸色一定很狰狞,因为程嘉禾将要去的地方坐落着她梦寐以求的校园。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她按照机构电话里所说的为程嘉禾填完了一切身份信息的表格,然后平静的把电话挂断。

    填完以后把笔放下的那一刻她几乎有些怔愣,然后她去了卧室。

    这个老旧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厅,墙壁上贴着过时的海报,海报上依稀能看出是几十年前风靡国内的美丽女郎,程嘉禾坐在床边用手指在空气里不知道描画着什么。

    余映舟开始给她收拾衣服鞋子和一切可能用到的东西,只是她们出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就不多,能收拾出来的更是寥寥无几。

    行李箱还空出了大半的位置出来,直到一件新的衣服被放了进去,那是余映舟的衣裳。

    程嘉禾蹲在旁边开始一件一件的往里面放,余映舟反应过来,程嘉禾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以为自己会和她一起走。

    “别放了。”她按住了程嘉禾的手。

    “为什么?不是搬家吗?”她有些不理解的问。

    这个傻子知道搬家是什么意思吗?余映舟突然问:“嘉嘉,什么是搬家?”

    “就是我们一起去新的地方。”她回答的理所当然,好像她们会在一起就是这样不用任何迟疑的事。

    余映舟慢慢摇了摇头:“不,不是搬家。”

    “那是什么?”

    是你一个人走,永远的离开我身边,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可是余映舟没有说出来,她不知道程嘉禾会不会听懂,但她知道程嘉禾一定会大哭大闹,而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应付一个失去控制的傻子。

    把程嘉禾送走这件事余映舟没有和余爸爸商量过,但是两个人好像都已经明白了这件事,心照不宣的开始为程嘉禾准备离开应该带走的东西。

    飞机起飞那一天是余映舟带着程嘉禾去的,程嘉禾的胆子很小,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总是紧紧的牵着余映舟的手,生怕会跟丢。

    机场人来人往,见证着一个又一个的离别和重逢,余映舟带着程嘉禾在机场等了两个小时,期间程嘉禾捂着肚子小声说她饿,想吃东西。

    余映舟当时身上总共不过几百块钱,看着程嘉禾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第一次不觉得讨厌。

    她看了半晌,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拉着程嘉禾进了机场的面馆。

    机场的所有东西都昂贵的令人咋舌,一碗面卖到了八十五的高价,余映舟没有舍得给自己买,只给程嘉禾买了一碗。

    程嘉禾饿的很厉害,不顾还烫就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塞到一半,她抬起头来看向余映舟,像是纠结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汤,放下筷子,把面碗悄悄推向余映舟。

    “我吃饱了,舟舟吃。”

    大概再傻的人也能感受到经济的拮据和贫穷的无奈,余映舟没有吃她剩下的面,她只是想程嘉禾的智商到底有几岁呢?在她和猫一样核桃大点儿的脑子里到底明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把她送走?

    她会不会是以为家里破产了,不要她了,想将她送走?其实不是的,是因为她的爸爸和妈妈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希望她有一个好的未来。

    如此用心良苦。

    程嘉禾好像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在最后的那两个小时里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余映舟的神色,她在家里一直是任性的,无赖的,好像什么都不害怕的。

    可是这一次她显得小心翼翼,又乖乖巧巧,让余映舟觉得她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要稍微聪明一些,余映舟始终没有理她。

    很快就来到了登机的时刻,余映舟从座椅上拉起程嘉禾前往登机口,程嘉禾似乎也预感到不对,显得很听话,一路乖乖的跟着她走,直到进入安检回过头的时候,发现余映舟没有跟过来。

    这才开始着急的往后望大声喊:“舟舟,舟舟过来,舟舟过来——”

    余映舟视若无睹。

    机场有那么多人,人群裹挟着程嘉禾往前,余映舟就慢慢的往后退去,就这样吧,就这样,以后她就跟程嘉禾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身后的人群却传来骚动,后面好像有人奋力拨开了大片大片的人群朝她走过来,然后猛的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腰,余映舟被扑倒往前猛一踉跄。

    “舟舟,舟舟,不要不要我舟舟”

    她哭的害怕又伤心,吸引了周围无数人的注意,机场的工作人员也追了出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们。

    余映舟想,这个傻子为什么不愿意走呢?明明对面就是他们安排好的,没有波澜的一生,是自己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一切。

    可是她的梦寐以求于程嘉禾而言,不过是不屑一顾。

    电话在此刻突兀的打过来,余映舟几乎是机械性的将手机拿起来放在了耳边。

    “喂?”

    “舟舟,嘉嘉上飞机了吗?”对面传来余嵩的声音,一改这段时间的躁郁不定,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平静,带着一股不祥的安宁。

    本来应该上飞机的人此刻紧紧的站在背后抱着她的腰,飞机已经起航,他们的算盘终于还是落空了,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也许是猜到她不会轻易搭话,余嵩接着道:“舟舟是不是很恨我?爸爸这些年确实做的不对,妈妈也做的不好,她不该在最后走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的让你照顾嘉嘉,你已经照顾了嘉嘉太多年了。”

    “我的舟舟也还这么小,这么年轻 ,不应该被我们绑着往前走。”

    他的声音渐渐苦涩起来:“这段时间,爸爸也想了很多,我老是梦见你小时候带着嘉嘉跑出去的那个冬天,那个冬天那么冷,你在车站里待了一夜,害不害怕,身上冷不冷啊?”

    “那时候爸爸没有来得及问你,只顾着骂你了,后来一直想问,可你不理爸爸,我也就开不了口了。”

    “舟舟想让嘉嘉走是不是?其实我和你妈知道,但是我俩想把嘉嘉放在身边照顾才放心,现在我们俩都要走了,再把嘉嘉放在你身边,拖累你也是耽误了你。”

    “你要去哪儿?”余映舟握着电话的手骤然收紧,这段时间以来那股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

    余嵩却避而不谈,只是继续解释:“你想去英国念大学,嘉嘉舍不得你,也想跟着你一起去,你妈妈惯着她,就在当地给她早早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对你有信心,知道你考得上就没有给你安排。”

    “本来还想着我和你妈年纪也大了,正好跟着你们去国外的乡下养养老照顾嘉嘉也好。”

    “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变故来的这样猝不及防,好像只是短短一个暑假的时间,一切就已天翻地覆。

    “你不是一直想把嘉嘉送走吗?正好我们走了,也给嘉嘉安排好去处了,嘉嘉出国以后会有人去接她,她也会有自己的出路的。”

    他好像不太习惯一下子说这样多的话,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沙哑的开口:“舟舟十岁就许愿让嘉嘉走了,现在才给你实现,是不是有点晚了?”

    他替余映舟送走了程嘉禾,即便方式并不是最好的那一种,即使她实现这个愿望时,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八年。

    余映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们知道她的委屈,知道她十岁时的愿望,知道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可他们一直把她放在一旁视而不见。

    余嵩在电话里像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声的说:“我的舟舟长大了,也自由了。”

    顿了一下,他张了张口:“爸爸走了。”

    余嵩站在天台上,将手机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领口和袖子,就像曾经还没有这样落魄时一样,口中喃喃自语,我去找你了。

    而后坦然的闭上眼从三十层的高楼一跃而下。

    余映舟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电话已经猝然挂断。

    她在机场张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那边已经是长久的寂静,电话回拨过去没有人接,再打已经彻底打不通。

    余映舟开始快步朝机场外跑去,程嘉禾就跟在她的身后,她们打了车回到出租屋没有找到余嵩,回到以前的别墅也没有找到,她们在城市里任何可能到地方寻找,走得精疲力竭,直到那天下午,警察拨通了余映舟的电话。

    余嵩,男,41岁,在从前的余家公司楼顶一跃而下,当场身亡,疑似因债务纠纷自杀。

    生无遗物,身边只留下了一部摔碎的手机。

    最后的一通电话打给了他的女儿,余映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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