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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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门的花罩,坐在那里,冷冷地道:“记不住,回头你自己和他说去。

”  阿檀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回去,二爷,我赎身的银子都付了,我不欠您的,我不想再回去给人当奴婢了。

”  她的声音温和柔顺,但语气却坚硬如铁石,仿佛这世间并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她的心意。

  秦玄策神情凶狠,硬邦邦地道:“你丢下银子就跑了,是谁同意你赎身?你的身契还在我手里,你就是我秦家的人,你那些银子原先是谁给的?那也是我家的!你通身上下,从里到外,连每根头发丝都是我家的。

”  他把蛮横不讲理的性子发挥了个十成十。

  “我不回去。

”阿檀生气了,她有时候属兔子,胆子小得要命,有时候又属牛,脾气倔得要命,就譬如现在,她转过了头,红着眼眶,小小声地道,“您娶了公主,夫妻恩爱,和和美美,我杵在那里作甚,凭白无故惹人厌烦罢了,您何苦为难我?”  秦玄策怒道:“对,我马上就要成亲了,皇上有旨,待我北征归来,就将公主许我为妻,许你嫁人,就不许我娶妻吗?”  阿檀气得哭了,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下来,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手里还在为秦玄策整理衣裳,一点不耽搁,只是嘴巴闭得紧紧的,再也不肯和秦玄策说一个字。

  秦玄策突然后悔了起来,心里懊恼得要命,但是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威严凛然。

    这天晚上,秦玄策命人在他的床边打了个地铺。

  紧挨着那具黄花梨束腰云纹博古架子床,刺史府的奴仆依照大将军的吩咐,在地上垫了一层雪松木独板,一层银鼠绒毡子,一层湘妃芙蓉簟,再加一层新棉云锦褥子,上面摆放了一个沉香木枕,填充以佩兰干叶,又有一床厚实松软的蚕丝妆花缎被子。

脚尾搭了一件兔毛大袄,角落里还放了一盒鹅梨香。

  待一切布置好后,秦玄策挥手把其他人屏退出去,单单留下阿檀,指了指那地铺,冷冰冰地吩咐道:“你是我的婢子,今晚就睡这床边值守,我晚上喝水、起夜什么的,你得随身伺候。

”  婆娑的烛光下,阿檀看了秦玄策一眼,眸中流光宛转,似生气、又似害羞,但她还是不吭声,沉默地低下头,表示顺从。

  她掩好门,替秦玄策打开罗衾,拢下床幔,然后,也不管秦玄策本人还站在那里,直接把灯烛给吹灭了。

  周遭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中,春夜旖旎,月光从门畔、从窗纱、从重帘的缝隙里,一点一点地透进来,无处不在,似乎带着氤氲的水气。

  阿檀的背对着秦玄策,解下了外裳,的声音,宛如月光流淌,满室生香。

  她的背影窈窕柔美,腰肢纤细曼妙,影影绰绰,宽衣解带的姿势就如同春夜里的花绽放,但是,秦玄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已经钻到被窝里去了,把被子拉得高高的,连脑袋都捂起来。

  捂那么紧,蒙死她。

秦玄策愤怒地想着,很快脱衣上了床。

  ……  阿檀睡不着,她在想念着女儿。

  她的念念,打自出生以后就没有离开过亲娘。

  阿檀生她生得艰难,几乎把命都丢了,莲溪寺上下都十分怜爱她们母女,但是,尼姑庵里突然多了一个孩子,却怕引人疑心,故而,阿檀生下念念不久,小张大夫和悟因和尚商议着,就让她借着虞举人的名义,躲到松平县来。

  这孩子的身体一直很不好,一生下来就爱哭,哭个没完,曹媪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旁的人可以帮她,阿檀自己一个人,没日没夜地把那个小小一团的孩子抱在怀里,哄她、疼她。

  及至稍微大一点,念念懂事了,特别依恋阿檀,黏在阿檀的身后,就像一只小尾巴,摇摇摆摆。

她们母女两个没有一天分离过。

  如今,阿檀迫于无奈来了刺史府,秦玄策还不肯放她回去,到这会儿夜深人静时,格外想得厉害,心肝宝贝的念念,今天吃饭有没有乖?睡觉怎么办,谁陪她睡,谁来哄她?阿檀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想得心都疼了。

  睡不着。

阿檀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马上听到秦玄策在床上翻身的动静。

  阿檀赶紧屏住了呼吸。

  憋了一会儿,憋不住,还是很愁,她又叹了一口气。

秦玄策又翻了一个身。

  阿檀捂住了嘴,把头埋到被子的更深处。

  四周又安静下来,只有窗外花木丛中促织的声音,隐隐约约,唧唧啁啁,角落里鹅梨香的味道絮软而甜糯,渐渐从地面逶迤而上,弥漫在房间里,淡淡的,一点点。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玄策突然发话:“我口渴,要喝水。

”  阿檀轻轻地应了一声,爬了起来,披上放在脚边的那件兔毛大袄,趿着鞋履,点了灯,去给秦玄策倒水。

  富贵人家,夜里在外隔间都备着热水,用中空夹层的紫砂暖水釜盛着,底下架着玲珑小炉,里头熏着一小块银丝白霜炭,暖暖的。

  阿檀倒了一瓯水,给秦玄策奉上去。

  秦玄策坐在床上,看了看阿檀,阿檀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愿接触他的目光。

他板着脸,喝了两口就罢了。

  相对无话,后又各自躺下。

  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阿檀朦胧地有了一点困意。

  但是,她才躺了一会儿,又听见秦玄策发话:“我要更衣,过来,扶我起来。

”  阿檀脸红了一下,暗暗“啐”了一声,没奈何,只得又披衣起来,走过去,毕恭毕敬地把大将军从床上扶了起来。

  其实,他哪里需要她扶,不过是虚虚地搭了一把,当他的手握在她的胳膊上时,温度滚烫,她几乎打了个哆嗦。

  秦玄策又看了她一眼,夜色里,那目光仿佛也是滚烫的。

  阿檀把头埋到胸口。

  秦玄策起床,去了净房,当着阿檀的面,大剌剌地把他的东西掏出来,阿檀实在忍无可忍,捂着脸,逃了出去,一不小心,脑袋撞到了门上,疼得她“嘤”的一声,差点没哭了。

  身后传来他鄙夷的冷笑声。

  他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及至后来回去的时候,阿檀神思还有点恍惚,深一脚浅一脚的,差点把自己绊倒。

  折腾了好一阵子,把阿檀折腾得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她躺了下来,咬着嘴唇,气鼓鼓的,忍不住抬眼看了床上一下,恰好和秦玄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他的目光宛如烈日灼灼,又如黑夜沉沉。

  阿檀“刷”的一下,拉起被子,又把自己的头蒙住了。

  如是,又躺了一会儿,秦玄策再度出声:“有点热,你过来,给我擦擦汗。

”  阿檀性子再好也生气了,她腾地坐了起来,怒视秦玄策。

  美人娇怯,再生气也是风情妩媚,朦胧中,眼角微挑,水光盈盈,自然敌不过秦玄策一脸严肃,她瞪了半天,败下阵来,认命地起身,拿了帕子,去给他擦汗。

  谁知道汗在哪里?他的脸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阿檀不想和他计较,敷衍地给他蹭了两下。

  秦玄策躺在那里,气定神闲,端着一脸威严的神情,道:“脖子有汗。

”  阿檀把帕子移下去了一点。

  他的喉结明显的滚动了一下。

  “再下面。

”  那是锁骨,这个男人晚上睡觉的时候,领口敞开着,锁骨分明,清晰平直。

  阿檀犹豫了一下,继续往下。

  “还要再下面。

”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胸口起伏着,强壮而有力。

  阿檀把帕子扔到他脸上,直接一扭头,走了。

  就这样,他隔了一会儿又要喝水,喝了水就要更衣,再或者肩部酸腿疼,须得叫婢子给捏捏,整夜没个消停。

  阿檀来来回回的,差点哭了,终于忍不住气道:“二爷,您究竟要如何?您若生气,打我一顿好了,不必这样为难我,您自己也不得清静,何苦呢。

”  秦玄策沉默片刻,用低沉的声音道:“跟我回去。

”  阿檀怔了一下,没有应声。

  “你原本就是我家的人,逃走了三年,我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你现在跟我回去。

”秦玄策酝酿了半夜,想了又想,把阿檀和自己都折腾得够呛,这些服软的话终于说了出口,语气甚至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我不生气,你也不生气,过往的事情我们不再去提,回去就好。

”  “我不走。

”阿檀含含糊糊地道,“我有念念呢,她那么小,我怎么可能把她扔下。

”  这个好办。

秦玄策马上道:“我准你把念念带上。

”  阿檀却摇了摇头:“念念去了国公府算什么呢?奴婢之女,也是奴婢,将来她要低三下四地去伺奉别人,我不想叫她遭这份罪。

在松平县,家里虽然不宽裕,但她是举人家的姑娘,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儿,这才是舒心日子。

二爷,您生来富贵,不懂得我们这样下等人的苦处。

”  秦玄策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我什么都不追究了,你还是不行,打底要怎样?合着你翻来覆去的就是不愿意和我回去是吧?”  阿檀赌气:“对,我不回去,就不回去,您要逼我,我就一头撞死给您看。

”  她又来这套,当初在凉州,秦玄策要送她离开,她就是这样,一会儿说要跳城楼、一会儿说要撞城墙,赖死赖活地倔着,如今还这样,这么大的人了,没半点长进,幼稚,荒唐。

  秦玄策怒极而笑:“你为什么偏生要和我拧着,我竟如此不堪,让你宁可去死也不愿意跟我回去。

”  他想着、想着,突然翻身坐起,一巴掌差点把床给拍塌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那个死鬼男人,一门心思要赖在他家里?”  阿檀听得气恼又害臊,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干脆一口把灯吹灭了,又躺了回去,用被子把自己整个捂了起来,再也不理他了。

  秦玄策叫了几声她也不应,见她躺下睡了,夜实在深了,他也不好再闹她,只能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气了半夜。

    翌日,秦玄策醒来的时候,阿檀还睡着,在他的床边,地榻上。

  她像是不安,睡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秦玄策仿佛觉得是一场梦,他这些年总是在梦里见到她,如今睁开眼睛还能看到她,有些不太置信,盯着她看了很久。

  她还没醒,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印出青色的影子,宛如月光下盛开的白色的花,脆弱而妩媚。

  他慢慢地伸出手,想要偷偷碰触她。

  她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像是蝴蝶被惊动了。

  他马上将手缩了回来,粗手粗脚地穿上衣裳,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

  阿檀被他吵醒了,揉着眼睛,还有些迷糊,随口问了一声:“二爷有什么吩咐?”  “砰”的一声,他已经甩门出去了,完全不和她说话。

  ……  秦玄策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宣泄,独自一个人骑了嘲风出去,到城外旷野无人处,策马狂奔。

  他从清晨跑到黄昏,跑了一圈又一圈,不知停歇、不知疲倦,只是不停地奔驰着,任凭风声呼啸而过,脸颊刺痛,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直到嘲风不耐烦了,倏然发出“咴咴”的长鸣,扬起前蹄,人立起来。

  秦玄策神思茫然,没有任何反应,从马上跌落,倒在泥土里,翻滚了几下。

  落日西沉去,天似穹庐,暮色四合,笼罩旷野,天与地的尽头,城池隐没在斜阳下,青山淡成了墨痕,宛如褪了色的长卷,清凉凄凉。

  他躺在那里,睁大了眼睛,仰面望着天空,一动不动,躺了很久。

  嘲风歇够了,慢慢地过来,弯下长长的脖子,用大脑袋触碰主人。

  他还是一动不动。

  嘲风急了,喷着响鼻,用嘴巴去咬主人的衣领,试图把他拖起来。

  曾经,他在战场上这样倒下,奄奄一息,连呼吸都快要断绝,也是嘲风过来拖着他,把他生生地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

  多少火与血,多少生与死,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手断了、腿断了、血都快流干了,也要咬着牙,爬起来。

他不能倒下,他还要回去,找他的阿檀,他要娶她为妻,给她堂堂正正的名分,所以,无论如何他要回去。

  如今,他回来了,也找到他的阿檀了,可是,迟了三年,什么都不一样了。

  秦玄策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斜阳萧瑟,不知名的飞鸟从远处的天空掠过,发出尖锐的长鸣,在旷野中引起遥远的回响。

  “阿檀、阿檀……”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念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先是低低的、而后越来越大声,在空旷的荒野中,声嘶力竭地叫她,“阿檀!”  嘲风有些受惊,歪着大脑袋,不解地看着主人,刨了刨蹄子。

  “嫁过人又怎么样?生了孩子又怎么样?”他躺在那里,喃喃的、咬牙切齿地道,“老子就是要娶她,有什么不可以?没有什么不可以!”  嘲风又凑过来,咬了咬他的衣领。

  “你也觉得我说得对,是不是?”秦玄策把手从眼睛移开,扳住嘲风的大脑袋,恶狠狠地问它。

  嘲风显然不懂得主人说什么,但无论主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它又“咴咴”了两声,表示同意。

  “好!”秦玄策倏然振奋了,他一骨碌翻身起来,又跨上了马背,“我们回去,一起回长安去,我要娶她,对,就是这样,这回,没有什么可以拦着我,绝对没有!”  嘲讽一声长鸣,撒开蹄子,疾驰而去。

  ……  回到刺史府后,秦玄策才进门,潘诚拖着昨天被打残的腿,一瘸一拐地过来请罪。

  “下官给大将军请罪。

”  秦玄策心不在焉,看都没看潘诚一眼,大步向房中走去。

  潘诚亦步亦趋地跟在秦玄策的身后,讨好地道:“那个嫁过人的乡野妇人,怎么配在大将军身边服侍,那是污了大将军的眼,下官知错了,已经叫人把她轰出去了,请大将军息怒。

”  “嗯?”饶是沉稳镇定如秦玄策,也愣了一下,他仿佛有点不太相信,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他顿住了步子,回身看着潘诚,“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男主下章开始变好起来了,你们信不信,算了,作者自弃自暴,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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