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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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而有些心惊了。

    这陆母平素最疼陆玄,不仅是因为倚重,老人还另有一桩心事:陆廷章刚没那两年,陆玄给人帮佣做工,小小年纪吃苦受累,受人欺负。做母亲的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每每想起,心里仍如刀割一般。所以陆家人都知道陆母偏疼大儿子,从来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他的。

    此刻陆玄一再替盼盼分说,老太太知道他被迷住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头,不由又急又气又恨,拍的桌子啪啪响,骂道:

    “糊涂东西,你是色心迷昏了头了!大事小情的,经过多少?这点儿事怎么看不明白?她一个行院出身的人,从来做戏做惯了,说话能有几句是真的?说不定,就是打哪儿惹了祸事,得罪了人,在宋州过不下去了,才找上了你,让你扛这木梢儿!

    “……咱们陆家世代清白,你把这样的货色带回来,岂不是玷辱门户?你叫我,叫你叔父的脸面往哪儿搁?要是让她进了门,赶明儿我死了,都没脸去见你爹!你真是年岁越大越不知事体了,家里女娃儿还不到三岁,难道你让秀儿,跟她住在一个院子里,管她叫妈,叫姨娘?”……

    越说越气,把桌上一个茶碗摔了个粉碎。陆玄从未经过这个,一时被骂得狗血淋头,跪在地上汗流涔涔,不敢回言。

    叶妈早听到动静,赶着让叶衡带秀儿回屋去了。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见陆母气头儿上,也不敢进去劝。正没主意,陆青从外面回来了。

    他和卢九几人耍了一天拳脚,又吃了酒,还在兴头上,知道哥哥在家,直奔正屋这边来,离着门口还远,就听见里面母亲发火砸茶碗的声音,立时把那几杯酒引起的兴致息了大半。想:“一定是我跑出去一天,又知道是去习武了,所以娘生气。”

    转身就走,却被叶妈一把扯住:“二哥儿哪里去?”陆青慌道:“娘生气哩,先让我避一避,”叶妈急道:“老太太冲大爷发火呢,你还不去劝劝,还跑?”

    陆青这才住了脚,悄声问:“出什么事儿了?”叶妈不及分说,努嘴儿使眼色,只催着他进屋。

    陆青进门,见大哥跪着,母亲一脸的怒容。他从未见过这样,又不知缘故,不敢说话,轻手轻脚走到哥哥身边,也跪下了。

    见他来了,陆母就住了口,面上平息了许多。对陆玄道:“你去吧,照我说的,明儿就去办!”

    陆玄不敢再说,起身退了出去。陆母再看小儿子,看他脸上红红的,带着酒气,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呵斥了两句,将他赶了出来。

    陆玄吃了母亲一场痛骂,无可如何。看天色已暗了,想着盼盼还在客栈等,只怕急的要命,无论如何得去看看她。就去了西院,吩咐门房小厮进宝备一匹马出来。正等着,听见里院咭咭咯咯的,有人吵闹的声音。

    原来文权的媳妇菊芳有了身孕,这半月来身子不舒坦,吐得搜肚刮肠,吃不下东西。说自己心口疼,必是要死了,不愿意让文权出门。

    文权起初哄着老婆,渐渐有些不耐烦,因父亲在家,不敢高声造次,只得忍着。昨儿廷玺去了宋州,他就活了,今儿跟陆青跑出去,混了一天,才回来。

    菊芳在屋里怨愤了一日,见他来了,擦眼抹泪儿说道:“你这没良心的,我都这样儿了,你还只顾自己找乐子,想必是盼着我死了,你再找个好的去……”

    文权喝了几杯酒,脾气也上来了,又见她蜡黄脸儿,也不装扮,全不像刚嫁来时那样明亮鲜艳,心中不快,顺嘴怼她道:

    “行了!这整天作闹,烦不烦,不就是吐了吗?还能怎地?没见哪个女人怀孩子吐死了的!我这天天的在家陪你,你还不足?也得让我出去透口气,没见像你这样儿,恨不得把男人栓在腰上的!”

    菊芳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白了,不依,一头哭,一头过来擂他的肩膀,文权拉住她手,两个人半真半假的撕闹。丫头春燕连忙过来解劝:“少奶奶有身子的人,少爷担待些儿。”

    文权不敢对菊芳使力,就杵了春燕一把,春燕哭了。菊芳叫道:“她是我家里带来的丫头,有你打的?”

    正不可开交,陆婶听了丫头报说,走过来喝住了。菊芳见婆婆来,就不言语了,站起身,对着墙抹眼泪。春燕不敢再哭,溜着门边儿跪下了。

    陆婶斥道:“都是读书识字的人,像那起乡下村夫一般混闹,成个什么体统?!”

    把文权叫到外面,训斥了几句:“你是个男人,也不知拿个身份,自己的老婆教不好,大呼小叫的,两口子挥拳动手,还跟丫头一起撕扯,像什么样儿,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文权不服,嘴里嘟嘟囔囔。陆婶冲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子:“就是你爹不在家,你们一个个儿的,都反了!你快给我消停了,再要闹,我也不管,赶明儿等你爹回来,看不让他捶你!”

    文权回房来,看菊芳还在抽泣。菊芳本来体态丰腴,这阵子因为吐的厉害,倒是瘦了些,再加上哭了多时,显得娇弱可怜。文权原想发作几句,看她这样儿,就有点儿心软,又想息事宁人,就不言语,闷闷的倒在床上。

    菊芳见识了他脾气,又因婆婆发了话,未免心怯,也自懊悔闹的过了,收了泪,吩咐春燕打水,洗了脸,过来推文权:“还不换了衣服去,这么睡,一会儿醒了该难受了”。

    文权起身,菊芳给他宽衣,如此这般,俩人和好。

    陆玄站在门房外头,等着进宝备马,隐约听到里院吵闹,举目远望,但见暮色渐合,人烟初定,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一阵风吹来,簌簌生凉,忽觉天长地久,失魂落魄。

    赶到客栈时,已是夜幕降临。盼盼戴了帷帽,莹儿陪着,俩人正在门口张望。见陆玄来了,几乎喜极而泣。陆玄知道她等得心焦,看左右无人,便伸出胳膊拢着她,相拥着进了屋。

    盼盼见他来得迟,心里早已猜到八九分,就不提家去的事,眼里带着笑,柔声问:“大爷一会儿是回去,还是歇在这里?”陆玄思忖着,看了看她,盼盼笑着低下了头。

    陆玄道:“今儿不回去了。”盼盼替他把外衣宽下来,吩咐莹儿去问店家打热水洗脚。收拾罢,倒在床上,没情没绪的,盼盼知道他累了,就不多话,依在身边,给他揉揉肩捏捏腿,陆玄就睡着了。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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