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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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站着。盼盼看他不坐,腼腆一笑:“不知官人贵姓高名,请不吝相告,好叫小女铭记于心,朝夕感念。”

    陆玄定了定神,说:“娘子言重了。不过偶然相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谢字就不敢当了,何谈感念二字。”盼盼低着眉,迟疑了片刻,又道:“恩人请坐。”

    陆玄稍作犹豫,拱手道:“在下还有些事,就不相扰了,若有机缘,改日再相见吧。”就要走,妇人看留不住他,脸红了一回,又白了一回,将身子背转了过去。

    丫头莹儿赶上来,扶住她道:“姑娘这是怎地了,今儿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何苦又伤心。”扭头向陆玄笑说道:“官人好大的身份,我家姑娘只是感恩官人相救,又不是贪图官人什么,怎地连姓名也不肯相告?”

    她这话说的脆生生,又一脸笑盈盈,陆玄应也不是,恼也不是,不知怎样答言。盼盼低声喝道:“莹儿不得无礼!”

    盼盼转过身来,端然正色,向陆玄福了一福,淡然说:“婢子不知礼,官人休怪。小女子低微之人,草芥之身,原不该动问尊名姓,只是今日之事,于官人虽是小事,于奴却是救命之恩,若不是遇着官人,这会儿奴不知身在何处了。卑贱之人,无所回报大德,只想知道恩人名姓。若官人憎嫌,不说也罢了,此处污陋,不敢相留,官人请自便罢。”说毕又施一礼。

    陆玄刚才看屋子陈设,又见莹儿言语形容,猜着这主仆两个是行院中人,做的是那迎来送往、倚门卖笑的营生,是以就要告辞。等到盼盼下楼来,乍见她容貌,陆玄到底是个青壮男子,美色当前,艳光炫目,又加上盼盼体态自然,举止端守,令他心生好感,难免有些贪恋,就犹豫了。然而他多年经商行走,心里早有个成算,决不肯招惹这样人和事的,所以又要离开。

    当下被莹儿抢白了两句,又听盼盼这样说,忙躬身拱手道:“娘子这是说哪里话来。娘子是神仙中人,小人陆玄,不过是乡野村夫,岂敢小觑娘子。真的是有些事,要赶着回家去的。”

    盼盼听他说了姓名,转嗔为喜,温柔一笑道:“原来是陆大官人,失敬了。适才遇到官人在河边儿闲步,怎地这会儿又说有急事了?奴知道官人是正人君子,别无他意。今日相遇,也是有缘,官人且请坐坐,喝杯茶再去不迟。”

    她这一笑,令陆玄如沐春风,不由心中活动,想:“她话说到这份儿上,若是我立刻走了,伤她脸面,也显得我小家子气。”便在椅上坐了下来,盼盼也在另一边坐了。那莹儿眉眼俱笑,把原先的茶碗撤了,重新奉上两碗细果仁茶。

    盼盼就问陆玄是哪里人氏,来宋州做什么,下处哪里。陆玄含混答了,只说自己是外县人,在此跟人合伙做些生意。昨儿才从乡下上来,今日店里送货,来在这边,顺便走一走,云云。盼盼听他说话不着实处,知他不愿多说,随口答应着,也不追问。

    叙了一会儿话,陆玄便起身告辞。盼盼此番不再挽留,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官人闲时且来坐坐,吃杯茶。”同莹儿一起,送陆玄出来。

    看他走的远了,莹儿回头怨怅道:“姑娘怎地就这么放他走了?我看这个姓陆的,倒像是个老实厚道的人,样貌也算得好了,你看他穿戴,像是家中宽绰的,况且又是外县来的,真真儿是再合适没有的了,只不知道他在自个儿家里,拿不拿得主意。姑娘应该想法子,留住他,让他上楼坐坐才是哩。”

    盼盼斜了她一眼,嗔道:“这还用你说?你没见他,几次三番地要走,那脸上明摆着是不愿意跟我们这样人相与,我要是强留他,不但留不住,反倒叫他起了戒心,看轻了去,再想怎么,就都难了!”

    莹儿皱着眉道:“怎么会呢?我看姑娘下楼时,他那双眼睛里,明明地放出光来,倒是姑娘扭扭捏捏……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的,错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姑娘实在不该放他走,应该使出些手段,窝盘住他才是。”

    盼盼笑嗔道:“你懂什么!要不是我拿捏着,恐怕连他姓名都问不出哩。你不知道,这世上就有这样一等男人,想要留住他,就得端着点儿身份,要是上赶着,不怕他走的更快呢!”

    莹儿嘟着嘴,泄气道:“那姑娘说,眼下可该怎么处呢?”

    盼盼出神片刻,轻轻笑了,说:“这你倒不用急,既有今天这番巧遇,就是老天眷顾,我已有主意了。”

    且说陆玄回到绸缎铺子,一路上想着方才的事,那赵盼盼的神情样貌,总在眼前晃,挥之不去。匆匆吃了饭,到门面上盘点,也是心不在焉,一会儿就走神,出了好几次错。

    禁不住笑自己:这是怎地了?不由想起,秀儿的娘已经没了一年半,自己老大不小的,也该寻一房妻室了。

    陆玄的亡妻,是他幼时的开蒙老师——村学王先生的二女儿。有一年,王先生上县城来,遇到陆玄,请到家中做客,跟陆母见了面。言谈中二人定下了这门亲。成亲后,这王氏虽相貌平平,为人却温良恭谨,尊上宽下,样样甚是周到,和陆玄也是你敬我爱。可是王氏命薄,生下秀儿之后,身子就不大好了,病恹恹的一年多,撒手人寰。

    王氏死后没多久,就有媒人上门,开始时,陆玄因念着王氏的好,没有娶妻的念头。再后来,有两家陆玄觉着还行,让娘定,又不中陆母的意。按陆母的心思,女方家里有钱没钱、相貌好歹,都是其次,第一必得要头婚的,第二必得要家教好,性情和顺,进了门,才能对秀儿疼爱。如此挑来拣去的,就耽搁了时日。

    平常生意上事情多,陆玄三天两头的出门在外,也没觉什么。可是今天见了盼盼后,忽觉身旁冷清寂寥,心内空空,焦躁起来。到晚间胡乱睡了,梦见了亡妻,刚要上前说话,那王氏却变成了赵盼盼,样貌跟日间一样,一颦一笑,情意甚真……

    丑时初刻就醒了,心中纷纷扰扰,翻来覆去,直到天亮也没再合眼。第二天出门,忙了一上午,午后觉得有些乏倦,早早回了下处。

    一走进铺子,管事儿的何九迎面说道:“大爷回来了。今天回来的恁早,有人来找大爷说事儿,我正要打发人去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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