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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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子踩住了。那道亮光坠入谢陨星的眼睛里。
伪善者。
唐佾从谢陨星眼前抽走了手机。
上面的号码根本没有拨通,一片黑屏,他扶住了谢陨星,眼里泛出温和。
“抱歉,我不知道他们会在这里,我从三幢楼赶过来,被一个新生拖住了脚步,他在找学生会的位置,让我带他过去看看。”唐佾打量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场面,“你这是怎么了?”
谢陨星的宽松裤管下的两条腿早就青紫一片,嘴角渗着污血,连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
分明神志不清,可还是不大信任人。
唐佾伸手扶住他半个肩膀,语气喟叹:“这是谁干的?”
一头披了人皮的猛虎,那双虎眼发亮,在隐秘暗处泛出嗜血的潮红。
他在骗人。
谢陨星的眉头拧得愈发紧,布偶猫不知道主人发生了什么事,着急到喵喵叫,将温暖的身体贴到谢陨星冰凉的脸旁边,想帮他缓解痛苦。
谢陨星整个身体都颤动起来,按在沙发上的手指攥得发紧,他的面部表情极其痛苦,他的梦里仿佛在哭泣,但他面颊上干涸一片,但却能知道他的的内心在恸,猫猫也悲伤地一起叫,抱住了谢陨星的手臂。
谢陨星的记忆却没有停止,场景陡然翻转,他却又回到了家里,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了妈妈身边。
谢澜用手指揉开均匀涂抹在谢陨星肌肤上伤药,忽然听到谢陨星小声地问:“我能不能不吃药了,妈妈。”
谢澜动作戛然而顿,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了:“谢陨星。”
谢陨星犯错似的低下头。
“我只是觉得,我可能不再需要那种药了,我其实并不一定要……我的精神很健康,我是个正常人。”谢陨星慢吞吞地解释,“我可以过得很好的,妈妈。”
他的示弱令谢澜又满意了下来,谢澜抚摸着他的头,语气稍稍柔和:“我这是为了你好,妈妈永远不会害你的。”
谢陨星望着她,许久,他问:“妈妈,不一样就不能坦坦荡荡吗?”
谢澜沉默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几盒药装进袋子里。
谢陨星站起来,一把将所有东西掀翻了,未开封的玻璃应声而碎,药瓶也散了一地,红的蓝色,碘伏顺着瓷地滴答流过谢陨星的鞋子。
他像被激怒了一般,大吼大叫:“为什么,为什么!”
谢陨星踩着一地碎瓷,急红了眼睛,又怒又叫,不知在吼些什么,咬牙切齿,尖叫又咆哮。谢澜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低声又无力地解释:“不是的。”
他崩溃地叫:“妈妈,为什么我不可以成为亓孟,只是因为他姓亓,我姓谢吗?还是因为我是有这样的,你知道的,爷爷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怀孕的时候吸食大量的,我就不会……他们都在说我,那你呢,你也觉得我是吗!”
他的话甚至没有说完,谢澜握着注射器,从背后一针管快速精准地刺进了谢陨星的后脖颈上,枕头刺入了血管。
那些药剂在血管里发酵,麻痹了每一个神经细胞。
谢陨星方才还在动弹的身体轰然倒下,他瞪直眼睛,身体坠入起起伏伏的药丸里,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谢澜抱着他的头,近乎惊慌又绝望,眼泪蓄在眼框里,喃喃:“陨星,陨星。”
谢陨星闭上了眼睛,呼吸像变得很孱弱:“妈妈,对不起。”
谢陨星微仰起脸,看着谢澜和新来的聋哑菲佣将他合力抬到沙发上,他说:“妈妈,我好疼。”
谢澜浅吻他的眼皮:“你只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
他怅然若失地望着天花板的白色:“妈妈,我今天干了坏事。”
“没关系。”谢澜紧紧抱着他,“在妈妈眼里,陨星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那股困意越来越浓烈,迷迷糊糊里他听见谢澜的声音,呢喃似的在他耳垂边打转:“星星,我的星星。”
谢陨星的身体到后半夜才恢复知觉。
谢澜给他的药放在桌上,瓶子上刻着刺眼的外文,地塞米松口服剂,抑制他体内的acth分泌从而作用于肾上腺,另一半是庚酸□□素,这些药在一度程度上对他的生命都有损耗。
十年如一日的药物治疗,谢澜邮寄到学校里的药品让他按医嘱食用,但是医生从来都说他没什么病,母亲也是个医生。
谢陨星坐在窗边,看见一抹余亮在黝黑的天幕中起伏。
他太渴了。
他站起来,撕开了一瓶地塞米松的口服液,慢慢低下唇去,就在他的嘴角要碰到那液体的瞬间,他听到一句极轻的“不”。
手里的口服液摔了下去,四分五裂,谢陨星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手掌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煞红双目,大口喘气起来。
那声“不”如昙花一现,令他难以呼吸,周围花花绿绿的瓶罐注视着他,好像都在笑。谢陨星彷徨地朝四周看,一件件脱去身上的衣服,地板太冷了,他的手指撑着脑袋,如一只野兽似的仰躺在地。
为什么要听话,他控制不了内心深处的质问,为什么要听妈妈的话呢?
这令谢陨星恐惧,可他难以抑制本能,虫蝇般在地板上扭曲脱皮,孱弱瘦削的苍白,被腿足蹬开,谢陨星的胛骨如燕尾蝶般推挤展开,只剩下一股股砭骨痛意。
他看到头顶永远灰白的墙,有一只蜘蛛仰坠入半空,被烈日融化,螯节的毒液丝丝滑入地板,仿佛粘稠液体钻进谢陨星的血管里,毒也钻入蜘蛛的身体,伴着令人焦躁的渴。
谢陨星难以呼吸。
三秒的温度。
是被听觉感觉嗅觉共同支配的错觉。
他忽然意识到令他呼吸艰难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双紧紧箍着他脖颈的手掌,他的瞳孔倏然颤缩了下,看清了头顶那双手的样子,那张紧紧掐住谢陨星脖子的人,正是他自己,或者说——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