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137第四卷终渡河之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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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头的应急之战,有眼光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而已。

    杨修虽然自傲,但想想他是和荀攸来了个同期竞争,不免眼前一黑。

    “并州剩下的职位倒是还有……”乔琰朝着北面军营的方向走,示意杨修跟上,顺势盘算起了到底哪一个职位适合于他。

    弘农杨氏的出身在此时非但不是他的助力,反而是对杨修的限制。

    比如说她早前就觉得在并州境内急缺的大中正位置,就绝不可能给杨修。这个负责选拔贤才的位置大约还是给郑泰更加合适。

    这么看起来的话??

    “我有意将现任的主簿升调到功曹从事的位置上,以你为主簿,你以为如何?”乔琰问道。

    杨修若是只做个计吏、假佐之类的,说出去难免要有她在苛待世家子弟的嫌疑。

    督邮这等位置又不适合杨修的情商。

    反倒是以主簿身份随军,还算符合他在并州的资历,以及他本人的本事。

    这也恰好可以让乔琰顺理成章地将陆苑从主簿的位置提拔到功曹从事上来。

    这个重要性并不逊色于别驾和治中的位置,原本就是乔琰给她留的,如今论功论资排位,她都可以被放到此处了。

    说来也有些有趣,杨修在曹操为丞相之时,所担任的也是主簿的位置。

    这很难不让乔琰在见到曹操本人的时候,颇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不过挖人这种事情嘛,怎么说呢,多挖几个就没有负罪感了。

    何况此番见面的重点,可不是讨论她到底刨了对方多少墙脚,也不是讨论她是不是应当给某种大侄子补上到现在都没给出的见面礼,连带上给曹操还不到两周岁的二儿子曹丕、以及今年刚出生的儿子曹彰的那两份,而是给卢公送行的。

    或者说是卢公等人。

    卢植、黄琬、王允、杨瓒、士孙瑞,以及荀爽只是此番前往长安的众位官员中的代表。

    身处于洛阳西郭这作为送行知名地点的夕阳亭,前方便是作为西郭边界的张方沟,过桥而西行,就可算是出了洛阳的范围,举目四望之间,今日此地来往之人甚多,竟不像是西郊,而像是京城繁盛之地了。

    这些将要赶赴长安的官员虽未拖家带口,却都带上了不少行装,正是为了取信于董卓。

    这也让乔琰何其清晰地感知到,东西两汉绵延将近四百年的大一统,已形成了足够深入人心的忠诚认知。

    哪怕如今这变故之下变成了东西分界两方的局势,哪怕王朝末年的弊病已经显露出了这样多积重难返的迹象,又哪怕是无论刘协还是刘辩都称不上是力挽狂澜的明君之相,他们依然以汉臣自居,并愿意为之赴死。

    她想要打破这样的局面,从这个已经残破的时局中树立起一个崭新的规矩,光靠着现在麾下那些对大汉并无多少归属感的人手,依靠这一州之地,还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啊……

    她眼望此景,一面为这几如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场面而动容,一面也不免在心中唏嘘感慨此事。

    何谓任重而道远,这便是了。

    “方才你与卢公承诺,必定会阻止皇甫将军为董卓所制,也不会让卢公等候太久后,便一直在这里发呆,怎么,你这位一向运筹帷幄的乔侯居然也会有想不通的时候?”曹操打断了她的沉思,出声问道。

    乔琰收起了神思,回道:“人无所虑,又如何还能称得上是人?我一面为卢公他们要往长安去,长处于董卓的屠刀之下而忧心,一面又在想,先帝长子为东面天子,迁都于邺,这洛阳居民该当何去何从?”

    “我听闻袁本初有意令天子下诏,免除邺城周遭赋税,令部分居民迁移而出,但,愿从者绝非多数。”

    身在天子脚下也未必就多太平,就拿这洛阳来说,董卓一来,最先遭殃的还不就是洛阳的民众。

    曹操思忖一番回道:“这些人可不会都留在洛阳。”

    洛阳地贵,且民舍拥挤,此前乃是因为洛阳是国都,才能聚集成这样的规模。

    现如今再以这样的方式聚集起来,却不是乱世中已学会了趋利避害的民众会选择的。

    往后随着北军五校的撤离,洛阳这座大都城的人口起码会削减掉一半。

    而这些人,大约会迁移到临近的州郡内。

    曹操又道:“我原本还想来同你说,你这出征凉州,乃是早我一步实现了征西之志,不若给我个一道进军的机会。但你既然刻意与我提及洛阳居民之事,我却另有一想法了。”

    他语气笃定地说道:“我要求一个东郡太守的位置。若做出了点成绩来,便求一求兖州牧的位置好了。”

    原东郡太守乔瑁,在酸枣盟军进攻旋门关期间命丧于胡轸和华雄等人之手,这就让东郡太守的位置空缺了出来。

    东郡与司隶相连,若有洛阳民众外迁,极有可能会选择此地。

    “孟德打算向谁求这个位置?”乔琰朝着正于夕阳下点齐了箱笼,启程出发的队伍看去,哪怕卢植此刻依然腰杆挺直,正是一派风霜不侵的傲骨铮铮,也不免让她在心中生出了几分怅然的情绪。

    又听得曹操回道:“向谁求也没什么区别,能达成目的便好。”

    乔琰收回看向卢植的目光,朝着曹操看来。

    她并不难察觉到,经历了这一番酸枣会盟的不靠谱行军后,他的某些想法显然已经发生了变化。

    但这种更趋于讲求实际的想法,也显然要更合适于如今这个时代。

    至于更多的情绪,以曹操多有历练的老到经验,也不会表露在外头,让乔琰完全琢磨清楚。

    她只是闲谈着问道:“说来,玄德与你同样走的酸枣一路,你也算与他多有相识了,可有问过他打算如何?”

    曹操回道:“玄德本打算跟随卢公一道入长安,也有弟子服其劳的意思,但被卢公给骂了回来。”

    乔琰接话道:“卢公必定要说,玄德正处盛年,身边还有关羽张飞这等壮士相助,即便是不知该当做何事,去那青徐黄巾未平之地尽一番力气总也是好的。”

    曹操拊掌而笑:“烨舒果然不愧是在卢公身边进学过一阵的,深知他的脾气。我当时在旁便建议道,既然如此,不若让玄德接受同来的泰山太守应仲远的邀请,寻一临近之地谋求一个两千石的官职,彼此之间互为照应。”

    “距离泰山近的,又要预防青徐黄巾……”乔琰觉得曹操也挺恶趣味的,“那不就是你曾经任职过的济南国?”

    曹操坦荡回道:“从清河郡丞,到济南国相,可得算是升职的。”

    这便是刘备随后的去处了。

    而对曹操来说,哪怕没有乔琰的提醒,他也会选择兖州的一郡先作为落脚之处。

    以这两地的位置,他们要确保拿得到这个官职,必定得认可刘辩的天子之位。

    这好像是与曹操早先与卢植配合,意图确保刘协登基的情况不那么一致,可就像他所说的那样??

    能达成目的便好。

    在他与乔琰分别的时候,他又问出了个问题:“烨舒劝我于兖州收容洛阳外迁之民,保其安居,自己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乔琰挑了挑眉:“我何时说过,我是这般只将好处拱手让人的性情?”

    她可是所图甚大的。

    早在追击董卓军队“失败”,折返回到洛阳后,除了名义上驻扎于北军营地的兵卒之外,她便令张辽带着一部分人回到黄河边上去了。

    洛阳的民众外迁,并州虽未必是首选,但因她第一个攻伐入洛阳,又于民众秋毫无犯,位居个前列总是没问题的。

    唯独阻拦了他们做出这个搬迁往并州选择的,正是那条大河。

    这会儿她便该当庆幸,为了迷惑彼时驻扎在孟津的牛辅所率,她打造了足够的船只。

    这些船只除了在她以羊皮囊登岸的士卒抢占河岸后,将随后破敌的队伍给运送过来之外,这会儿还发挥起了另外一个作用。

    六月的下半旬,黄河雨季涨水期已过,孟津段的水流也就更加平复了下来。

    这些在船身两侧立起了四支长杆的船只,以船锚固定的方式悬停于河面,而后在两两船只之间,于长杆限定的范围内铺设起了长木板。

    一直从孟津渡口连接到河流的北岸。

    这便形成了一座架设在两岸之间的浮桥。

    等到马伦带着她的众位助手运载着剩下的书籍过河之时,她目之所及,已有不少洛阳的居民推车经由这浮桥上过河。

    被她安排着于北宫之中救人的任红昌,此时也与马伦一并身在这过河的队伍里,眼看着这黄河之上从未有人建起过的桥梁,不由在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惊叹之意。

    当日马伦与二子重逢,问及她想要何种报酬,她思虑了一番,回说自己想要做个有本事立身于世道的人,便被马伦收为了继承她衣钵的弟子,自然也要跟着往并州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而不是继续做负责管理宫中衣帽的“貂蝉”女官,是否是正确的,但起码这入并州之路,与大河之上建浮桥,以揽洛阳移民,已让她看出,那位乔侯可绝不只是在战事上天分绝佳,更有一番常人难以企及的魄力。

    仍有一道太行山相隔的并州,在这位并州牧的治理之下,又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呢?

    这并不只是她一人的想法。

    这些迁往并州的洛阳居民怀有这样的疑问,已经阔别并州四年之久的杨修有这样的疑问,就连新投效到乔琰麾下的荀攸,同样有着这样的好奇。

    他随同乔琰一道过河,便见一气度非凡的青年侯在了河岸的另一头,听乔琰示意他到一旁说话时候的称呼,来人正是河东卫氏的卫觊。

    卫觊如今也还不到二十五岁,可他素有一番处断手腕,放在以经学与书法见长的河东卫氏,这便是毋庸置疑的家主之才,故而在乔琰出兵于洛阳之前,让陆苑找上卫氏的时候,他已是卫氏的家主了。

    乔琰凯旋,他也自当作为一个标志信号前来迎接。

    他随着乔琰沿河而行,却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在这横亘南北的浮桥之上。

    说这是借助了季节之便也好,说这是仰仗于并州军的行动力也罢,这都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大手笔。

    “乔侯的敢想敢做,有些时候真是让卫某觉得自己永难望项背。”他不觉慨叹道。

    而他就算此番未曾前往大河南岸,也并不难从这些渡河而来的洛阳黔首神情里,看出他们因乔琰的缘故对并州生出的向往之情。

    这更让人觉得,这位并州牧实在擅长于创造奇迹。

    乔琰回道:“伯觎,此非我之能,也不过是??世事多艰,洛阳不易,民望乐平啊。”

    卫觊脚步一顿。

    这乐平二字到底指的是乐享太平,还是这位乐平侯对于并州的指代,又或者二者皆有,在一时之间他无法分清。

    但在这位得胜归来的少年州牧眼中??

    他看到了一把荡涤天下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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