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点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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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歌的旋律声声入耳,眼前也灯火依旧。

    可刚刚那层遮蔽双眼的幻光,却渐渐褪去了。

    想起梦里的灰暗教堂,温雪瑰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无名指。

    梦境本应没有痛觉。

    可手上,似乎还残留着锯齿冰凉的钝痛感。

    她其实,一直不敢想和艾伦的以后。

    温郁两家的婚约定了这么多年,强硬得不容置喙。她反感被束缚,才出国逃避,想获得片刻喘息。

    却也曾暗自默认,等经历一场异国艳遇,就会被家人捉回国,往后的事自然也顺理成章。

    没想过会滞留这么久。

    也没想过,会遇见这么符合理想的人。

    少顷,她轻声开口:“艾伦,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尽管性情极为契合,也已经互通心意,可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仍十分有限。

    有哪对私定终生的情侣,连对方全名都不知道?

    而且——

    她抿抿唇,努力维持神色如常,小脑瓜却已经变黄了。

    毕竟,那个,太过亲密的事,他们也还没做过。

    最亲昵的一次,也就是表白那天,被他吻了吻耳垂。

    她还在走神,却见艾伦眸光落寞,薄唇抿得无甚血色。

    他低低“嗯”了声,仍拥着她的背脊,挡住冰凉的风,但再没说什么。

    等一下,他以为这是婉拒?

    温雪瑰心一坠,赶紧道:“不不,我只是想问你,我们才认识这么点时间,你真的已经想好,就确定是要和我——”

    一生一世地在一起了?

    本想这么问,话溜到嘴边又觉得矫情。

    温雪瑰默默咽回去,改成:“就确定是要和我——定下来了?”

    艾伦的眸光这才稍稍亮起,环住她腰肢的手又收紧几分。

    清冷如玉的下颚,带着几分眷恋,轻抵在她额角。

    他垂下眼帘,嗓音清矜又缱绻,像揉碎了月光。

    “不可以吗?”

    话音落下时,月光清哑,余晖的碎片溅落耳际。

    仅这一句,她心跳几乎静止。

    夜色浓沉,碎钻般的星星缀在黑天鹅绒般的夜幕里。

    河畔的乐声仍在继续,主唱声线慵懒,意大利语吐字温柔,绵长又深情。

    老桥流淌着浓墨重彩的炫光,莫奈笔下的睡莲正大片绽放。

    可过去良久,温雪瑰仍选择实言相告。

    “对不起,我身上还有一些很麻烦的事。”

    她转过身,遵循着理性诉说,却几乎要说不下去。声音越来越低,全靠意志才能强撑。

    “在处理好它们之前,我如果草率地向你承诺,就是……就是不负责任。”

    心头暖意化为飘雪,在吹向他之前,先冻伤了自己。

    她落寞地看着河畔沙地,不敢对上艾伦的眼睛。

    其实,如果她此刻抬起头,就会看见艾伦面色并不凝重,还隐隐带着希冀。

    可她并没有看见这些。

    “……如果我说,我可以为你解决所有麻烦呢?”

    少顷,艾伦淡声开口。

    晚风吹淡了他的语气,但仍能听出一种举棋若定的倨傲。

    温雪瑰却苦笑了下。

    “解决?怎么解决?”

    她轻轻叹息:“有些人,还是永远别招惹的好。”

    如果是一般的麻烦,她自会信他。可郁家那位声名在外,六亲不认,实在不好相与。

    与其让没什么背景的艾伦去硬碰硬,不如还是由她来想办法斡旋。

    温雪瑰沉默不语,脑筋却转得飞快。

    等这个念头盘旋了好一阵,她才惊觉一件事。

    不知何时起,自己已经想要为了艾伦,全力以赴地抗争这桩婚约。

    她惊讶于自己的后知后觉,更惊讶于这份悄无声息诞生,却生长得如此迅猛、异常坚定的勇气。

    也许落在别人眼里,会觉得很不划算吧。

    她浅浅一笑。

    关我何事。我不要浮华,不要虚名,只要真心。

    底气重新回到身体里,温雪瑰觉得轻松了不少,这才抬起眸。

    艾伦的表情与她想象中如出一辙,眸光岑寂,没什么血色的唇线抿得平直。

    他不发一言,只是挪了挪身形,正正好好站在风口处,替她挡风。

    老桥灯光明灭,衬得他皮肤几乎有种病态的苍白。双眸则像雪地上溅落的墨汁,深邃得看不分明。

    他还不知道,温雪瑰刚才下定了什么决心。

    温雪瑰也没打算立刻就让他知道。

    事情还没做好就草率承诺,不是她的作风。

    但她仍然有,想传达给他的心意。

    身旁人来人往,都市的霓虹熠熠生辉,声潮与光芒流动不息。

    似乎只有他俩是静止的,站在城市中心,彼此对望。

    他颀长身形如夜里静立的墨竹,好看的眉眼却低敛着,平白令人觉得有些委屈。

    温雪瑰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阵,忽然翘起唇角。

    下一秒,她毫无征兆地张开双臂,从他建造的避风港中,结结实实扑进他怀里。

    他胸膛劲瘦又平坦,满身都是清冷干净的薄荷气息。

    贴近时,气息骤然更浓,仿佛冰块碰撞夏日的薄荷田。

    与之相矛盾的,是他炽热的体温,与下意识回抱过来时,略显凌乱的呼吸。

    温雪瑰从没听过自己这么温柔、这么笃定的声音。

    “别难过呀。”

    她笑着仰头,嘴唇几乎要吻上他的下颚,语气撒娇般亲昵。

    “我又没说,不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艾伦却仍打不起精神,默然片刻,轻声道:“这是那句答应我的好听话吗?”

    她早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皱皱鼻子耍赖:“想得美。谁答应你了?”

    夜空下,她语调清越,漫声道:“我想抱就抱,想说就说。”

    “全是真心,你不许不信。”

    -

    艾伦孤身回到公寓。

    他没开灯,打开空荡荡的冰箱,拿出一瓶冰矿泉水。

    才喝了一半,胃部忽然一阵抽痛。

    他面不改色地放下水瓶,仔细将瓶盖拧严,这才走进洗手间。

    胃里没什么东西,只吐出一些清水。

    他接了些自来水漱口,又擦了把脸,出门后仍打开那半瓶水,慢慢喝完了。

    耳畔回荡着温雪瑰那句话。

    “有些人,还是永远别招惹的好。”

    云城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言。他一直都知道。

    好听一点的,说他城府深沉,手段偏执。难听的,便是阴鸷沉郁,六亲不认。

    以前他并不放在心上。

    有些事做得太不留后路,当事人又不加辩解,就会变成这样。

    可商场如战场,他手里捏着郁氏集团的兴亡荣辱,实在没空装伪君子。

    永远有人不明真相却爱嚼舌。但凡是在世上闯出点名堂的人,谁没点流言蜚语?

    更何况,某些传言,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古人尚云,父慈子孝。

    如今却有不少人,只见后辈“不孝”,不见亲人“不慈”。

    手机叮咚响了声,弹出提醒,线上会议十分钟后开始。

    他脱下外套,打开电脑。

    罗马时间凌晨一点半,也是国内的早上八点半。

    他今天照例准点开会,甚至还早了几分钟。

    会议室内挺热闹。

    就因为早进来了几分钟,三十来岁的副总陈斯没看见他入会,还在那闲聊。

    “简直不可思议,就意大利跟国内的这个阴间时差……”

    陈斯的脸皱成一团,灿烂的牙龈露在外面。

    “郁总这么多天开会一次不落,我都替他头疼。”

    另一位副总姓杨,五十来岁的儒雅老头儿,笑眯眯喝了口茶。

    “到底年轻,还是能熬。”

    陈斯仍想不通:“他到底什么时候睡觉?白天?可李钟不是说他去忙一件天大的事儿?总不可能是在梦里忙这事儿吧。”

    艾伦不打算继续听下去,食指微蜷,敲了两下桌面。

    陈斯唰地收声,利索程度堪比舌头被开水烫了。

    会议室内立刻静得跟坟地一样。

    艾伦扫了一圈与会成员,淡声道:“谁先说?”

    ……

    几个小时倏忽而过。总共三场会,金融类业务一场,科技类业务一场,咨询类业务一场。

    好在不是周一,结束得还算早。

    他今天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佛罗伦萨的日出。

    合上电脑,艾伦草草洗漱一番,脱掉衬衫和外裤,在床上躺下。

    房间采光不好,连带着床品也有股冰冷的潮气。

    佛罗伦萨跟米兰都是地中海气候,湿润得很。

    窗帘不怎么遮光,他戴上一条灰色眼罩。

    刚睡下五分钟,手机催命般响起来。

    “郁总,您在本部办公室吗?”

    对面的声音火急火燎:“阳欣的并购出了点小状况,能否下午当面向您汇报?”

    “不能。”艾伦揉了揉眉心,“我在国外。”

    “啊?!”对面惊讶得破了音:“您还在意大利?这都快一个月了啊!”

    “有事说事。”艾伦皱眉。

    熬夜后身体不太舒服,声音稍大点就觉得震耳欲聋。

    对面自知失言,一身冷汗,赶紧道歉,又花了二十分钟把事情说了一遍,得到答复后才放心挂机。

    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

    艾伦在床上坐了半晌,有些心烦地抓了抓头发。

    这次躺下,总算睡了两个多小时。

    手机又响起来,是微信提示音。

    艾伦重新睁开眼,一把扯下眼罩。

    不同于先前,他此刻面上毫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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