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吃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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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远处那间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打扮是常见的精致入时,青苹果绿的针织背心裙,搭了个米色的麻料衬衫,质地柔软,挽个lv的老花水桶,手腕上名牌金属饰品点缀,爱马仕凉拖,都是社交媒体上‘富贵花’的必备。

    奢侈品堆叠,难掩俗气,但来人年轻,皮肤奶般的白,竟也不让人觉得生厌。

    梁倾正在洗手,不可避免抬头便看到这人的脸。

    两人俱是一愣。虽未打过照面,但都认出了彼此。

    不可不谓好笑。

    所谓网络一线牵,相聚便是缘 —— 是刘思齐的新女友。

    对面到底年纪小,有些仓惶地挪开视线,匆匆拐个弯,往外走了,竟没有过来洗手的意思。

    -

    梁倾扯了张纸巾擦手,紧随着也走了出去。

    要拐三个弯才走到前厅。前面的人蹬着拖鞋,迈不开步子,‘啪嗒啪嗒’清脆地敲在大理石地砖上,像踩水过河一般。

    梁倾穿一双寻常的白色休闲鞋,迈一步够对方‘啪嗒’两下。

    她沉浸于这种恶意的心理上的追逐。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看那些猛兽之类的追着羚羊蹚水过河,有些却落于埋伏的巨鳄口中。

    “慢一点,急什么。”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刘思齐的声音。她拐过去,正看到那小姑娘扯着他便要走。

    “思齐,好巧啊。”她说。

    确实如姚南佳所言,刘思齐大概是总有些酒局要参加,发胖了许多。

    她睚眦必报,好不容易遇见,挖苦讽刺的话本来准备了一箩筐。

    却见刘思齐侧首的嘴角一抿,然后才转身看向她,说“好巧。”

    他紧张时或难过时常有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她再熟悉不过。

    她被这种熟悉感钝重地击中,望着他们交握的手,如同看见两具□□的身体。刚才那种整蛊似的兴奋过了某个最高点,落了下来。

    那姑娘的衬衫本打了个结,现在落下来,这才露出她的上半身来。

    她小腹隆起,大概已有六七个月的身段。

    梁倾呼出一口气。

    发白的太阳自走廊那头照进来,森森惶惶的,毫无悲悯,照得那小姑娘身上青春的绿,她牛奶般的肌肤,她鲜樱桃般的嘴唇都褪了色。

    梁倾忽然意兴阑珊,望着她圆鼓的肚子发愣。

    “梁倾,怎么了?走吗?”

    是周岭泉来找她。

    他绕过刘思齐,走到梁倾身边,是比他们平日更近一些的距离,好像是嫌酒楼里嘈杂,刻意侧过来,往她耳边凑,说:“认识的?”

    场上有眼睛的都看出他们的亲昵。

    梁倾好想笑,心里想,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小伙子,很明显,他是来帮着救场呢。

    -

    “前男友?”

    凑巧,电梯里只他二人。

    “嗯。你猜的?”

    周岭泉摇头。

    “找陆析打听过我?”

    “对。”

    “哪天?”

    “你穿旗袍那天。”

    “你有这方面的癖好?”她揶揄他。

    “要看谁穿的。”

    静了一会儿。

    周岭泉又说:“我觉得你比她好看许多。”

    梁倾嗤道,“我可没问你,”虽这样说,却是抱臂垂头笑着,过一会儿嗔道:“你们男人都是一样肤浅。”

    “我是男人,我也许肤浅,但你在深刻或肤浅的意义上都好看。”

    没人对她说过这样可爱的话。

    梁倾垂着头,去看她有些长了的指甲,说“ 我觉得姚南佳说的没错。”

    “什么。”

    “你满嘴跑火车。”

    周岭泉爽朗地笑。

    “真话。”

    梁倾嘴上虽不依不饶,面上神色却是很好的。还有些小女孩儿的骄矜,又跟着电梯上电视里的人哼起口水歌来。

    周岭泉不去看她,却抬头去看电梯门上映出的他们的样子。朦朦胧胧,像两人交叠着,一同溺亡在湖底。

    两人一时无话。

    半晌。

    “周岭泉。”梁倾沉浸在短暂的失重感里,叫他的名字。她觉得自己像是想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周岭泉望着她,向她这边倾着身子,姿态像个十足耐心的好情人,等她将话说完。

    又像是下一秒就可以低头吻她。

    他已能预料到答案 —— 藏在她那双冷静的眼睛里。一种疯狂想要逃脱的欲望。

    梁倾此刻忽然明白,她此前的犹豫是一种掩耳盗铃的作态。

    作给谁看呢?她有什么好想的?

    “周岭泉,房卡给我吧。或者,我们现在可以去酒店。”在这密闭的小盒子里,反倒可以敞开了说话。

    加班吃饭睡觉循环,出租屋发霉的墙壁堵塞的马桶找不到人的房东,在资本家手底下拿命换钱,和方建那样的人虚与委蛇,和刘思齐这样的人谈感情,从刘艾玲指缝里抠点身后钱财。

    还有,还有

    是啊,有钱才能活着,活着又要安身立命吃饭□□。像吞吃自己尾巴的贪吃蛇。

    这生活,她觉得好无趣。

    为什么?这么多人似乎都在这汗涔涔的大日头下,津津有味地活着。她明明也努力这样活着了,又分明觉得,像嘴里含着一颗话梅太久,咂不出一点咸甜,还觉得恶心。

    还不如咽下去卡死算了。

    所以,她有什么好想的?

    周岭泉出现得多么恰到好处。

    他一眼看穿了她这张粉饰太平的皮囊之下有多少裂痕,其中那可怜的,芝麻大的,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如沙漠中暴晒过,将要渴死。

    他像个智者,慷慨地提供生机。

    她想好了,大概很久之前就想好了。

    她要得到这速效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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