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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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现身的打算。

    梁倾嗤笑他说:“面前殷勤,又让人空等。不太好吧。”

    周岭泉没说话,好整以暇看着她,面上冷下去,却又不像是恼怒。

    她意识到他们只是陌生人,自己哪有资格评价他的私生活。不想再跟他多言,摁灭了烟,便要逃走。

    “她和我还有陆析都是高中同学。我小时候不在这里,是初三才来的。我那时候腼腆,又不会讲粤语,没人把我和周家联系到一起。我还有几个堂哥堂姐虽然都在高中,但也从来当我不存在。她那时是很爱出风头的,大概看我懦弱,总爱在我身上做些恶作剧 不过她应当是都不记得了”

    他声音淡淡的,像在讲别人的事情。

    梁倾忍不住去看他的脸。

    而他也在看她,幽幽的一双眼睛,嘴角却有笑意,使得他这张脸很矛盾—— 诚实与轻浮,狂热与漠然。

    梁倾移开眼睛,用粤语说了句“你不用告诉我这些。”

    两人一时无话。

    她在当下的顿挫里忽地有种强烈预感,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来逃避一些命定的纠缠—— 故事听太多,自己终会成为故事里的人。

    可她又想,若是命定的,又哪来能够逃避一说。

    或者,她根本不想逃呢。

    周岭泉突然笑了,像是被她这不地道的口音和正儿八经的道歉给逗的,说,“别这么严肃啊。我编什么你都信?”

    他笑的时候又变回那副逢场作戏的样子。

    梁倾却觉得,方才那个冷眼的人更亲近。

    “骗你的。她是我第一个女朋友呢。高中的时候她最漂亮,身材也好。啧,谁知道她现在还对我念念不忘,缠我好紧。”

    周岭泉见梁倾一副全然不信的鄙夷神情,散漫地一笑,抬手将远处的服务员叫过来。后者不一会儿送来瓶红酒,两个水晶杯。

    “喝一点?”

    梁倾点了头。

    “聊点什么。”梁倾跟他提要求。

    “那我们走点心,轮流问问题,必须说真话的那种。”

    这算哪门子游戏。梁倾耸耸肩,表示继续。

    “你是律师?”

    梁倾点点头,问:“找谁打听的?”

    “陆析。”他倒是实诚。

    “姚南佳和你说过我么。”

    “刚刚说过一些。”

    “这算什么答案。”他笑,又给她倒些酒。

    “不是坏话。”

    梁倾补充。

    周岭泉等着她问问题。见她皱着鼻子,有些苦恼的样子。看来她对他并没有他对她那么好奇。

    “喜欢做点什么。”他又问。

    “看看书,以前写点东西。没什么其他了。我是个很无聊的人。”

    “什么东西?”

    “故事。短的那种。”

    “哦。小说?想做作家?”

    梁倾摇头,笑说:”称不上小说。也早就不写了。”

    “陆析说你单身。”

    梁倾耸耸肩表示赞同,吸了一口烟。周岭泉发现她吸烟的时候,会下意识垂着眼睛。

    梁倾说“我答了好多。说说你。”

    “你想知道什么。”

    周岭泉一副知无不言的从容神情。

    “刚刚那个女生是什么人。”

    “我没骗你,刚刚那人真是我初恋,高中的,我初吻初夜都和她的。”

    他好像被自己的话逗笑了。笑容有些顽劣高中生的气质。

    “挺开放。”梁倾评价,一副‘你不必说这么多细节我不想听’的表情。

    周岭泉当没看见。

    “又到我了。我猜,你是个有些理想主义的人。”

    “为什么。”

    “感觉呗到你了。”

    梁倾斜他一眼,说,“以前有没有人跟你说你直觉不准。”

    “你是第一个。”

    周岭泉用酒杯来和她的碰了碰。

    两人各自吸烟。

    梁倾问,“上次在深圳,和你探病的那个女孩儿,也是你女伴?”

    他猜得出姚南佳一定和梁倾提点过自己的‘名声’,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只玩笑地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说:“这你都记得。”

    “裴至军,谁会不认得。”

    “她不是。我求她老爸办事,和她只是朋友。”他耸耸肩,说,“她还小。家里看得也太紧。”

    梁倾笑,觉得他很有原则。

    “从前只听说过找女朋友有个标准。”她说。

    “这就是梁小姐的偏见了。”

    “怎么说。”

    “女朋友,性伴侣,一夜情,婚姻,若是你情我愿的,都有标准,都有互换,没什么区别。”

    周岭泉在此时微微俯下身来,扶住她肩膀,动作并不逾矩。

    梁倾没有挣开。他扶着她往场子里面看,声音却有些淡漠,道:“你看那一对,”

    他抬手指了指远处一对三十出头的男女,一看都是很体面的人,男的不算发福,女的保养得极好,比那些二十多岁的更有韵味。

    “那男的在xx银行明年就要升 vp了,那是他太太,学历比他还高,但从未工作过,生了两个孩子,也是给菲佣带着。他对他太太好是出了名,年年送珠宝。大家当面都赞他们是神仙眷侣,但背面都知道他在南城还养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学生。”

    “那他太太”

    “他太太知道的。这样的事这儿太多见了,她在家安心做大婆,财政大权在手里攥着,也就随他去了。”

    梁倾虽然知道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但看远处一对亲昵的华服男女,还是觉得可笑。

    不过大概不是在笑他们,而是笑她自己—— 当下被这个陌生人怂恿,在这儿窥探百态众生。

    “那两个。”周岭泉下巴一点,是另一对,那男人看上去四十多了,女的倒是最多三十出头,是个大美人儿,”正在闹离婚。这是他的第二任了,离婚的原因么,和从前一样,他出轨了个模特,不过之后这女方也找了个。倒是两不耽误。”

    “还有那个。”

    两点方向,一群年轻一些的人正在饮酒聊天,其中一个蓝裙的女孩儿看得出是那一圈的焦点,尤其有个男孩坐在她扶手上,甚是殷勤,“那是郑家的女儿。”

    梁倾听了,也忍不住探头再去看一眼。郑家是港城政界名流。

    “那男生呢,是刘家的独子。最近在追她。他追女仔最肯花心思。”

    他粤语切换成普通话,说,“不过呢 他其实压根不喜欢这一挂的,他喜欢会蒲的,混血长相腿长的。他家里最近这几年财务上窟窿太大,税务追在屁股后面查呢,这才想到这种招儿,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那 那那个女生”

    “她喜欢女生的。但父母都是基督徒,最虔诚的那种,若是她出柜,恐怕是丑闻一桩了。”

    “所以”

    梁倾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她好像醉了,离他很近,并没有拉开距离。

    “所以他们订婚的事情下周就要登报了。”

    梁倾觉得有趣,笑起来。周岭泉头回见她这种笑,与她不做表情时简直判若两人,她单边脸颊上有个若隐若现的笑涡,神态娇憨。

    起了阵风,将摩登的城市吹向海的深渊。

    周岭泉俯下身,像要吻她。两人离得极近,她没躲。没料到他只抬手,把她头发上捕捉的一点烟灰拍散了。

    “你在说服我。”梁倾抬头看他,总结道。

    周岭泉耸耸肩,亦对上她的眼睛说,“算是吧。”

    他们互相凝视和观察。

    “你倒是很真诚 所以你和你的伴侣,交换的又是什么,开心?”梁倾撤开眼睛,问。

    周岭泉与她碰一碰杯,表示认同。

    “到我了。”她又回到了游戏,“那天晚上那张房卡,你有想过要给我?”

    周岭泉笑,意味深长地看她。她确实是个很聪慧的人。

    “那是我们第二次遇见,南城这么大,我这个人有时信命。”

    梁倾嗔看他一眼,显然不信。

    “不过你比灰姑娘跑得还快,那天你走的时候还不到凌晨。”

    梁倾为他的比喻发笑,问,”你目前有其他女伴?”

    “没有。上一个是半年前,她后来遇到了合适的人谈恋爱。就断了。”

    “ 那也挺久了。”

    “ 梁小姐,我并不饥渴。”周岭泉提醒她。

    梁倾笑,又问。

    “同时会有几个人。”

    周岭泉笑出来,说,“我对我的健康负责,且也没有那么多精力。不会同时有两个人。这是共识。”

    “都是怎么开始,又怎么结束?”

    “都愿意了就开始,一个人不愿意了就结束。”

    “还挺公平友好。”

    “那是自然。本来就是开心事儿。”

    “懂了。”

    “懂了什么?”

    “没什么,我好像有些醉了。”

    周岭泉说,“我怎么觉得你清醒得很。”

    梁倾有些狡黠地笑。像被戳穿秘密的小孩。

    他们躲在这半空,如同捉迷藏的游戏途□□同逃跑的伙伴。心砰砰跳着,躲着时间,世间。

    暂享某种质地清明的,纯洁的,逃离。

    周岭泉由着她,又点燃一支烟。

    见她伸出两根手指,将他嘴上的烟捻走,吸了一口。

    辛辣,呛鼻,悸动。

    她咳了起来。

    周岭泉把烟夺去,衔到了自己嘴里,说:“别逞强。”

    却听她说, “周岭泉,那张房卡要不你先留着。也许我会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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