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伏(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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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借钱于我,学生没什么好相送的,这两日打了个络子,还望先生莫嫌。”

    汪忱稍呆了呆,一颗心咚咚乱跳,手背上的伤倏尔发起了烫,似要提醒他清心戒律,警记师德,可那络子上的流苏随风轻曳,连同她身上的香气都涌了过来,搀着水墨的甜香太过致命,将他连日来好不容易垒砌的禅心都拂了去。

    却激起了他肺腑间的心猿意马,且有燎原之势,神迷意夺。

    他的喉结轻滚,接过捧在手心细看:“手还不算太笨,比我想得要巧。”

    络子上氲了层夕阳的辉光,虽疏密乱勾,针法似迷阵,但汪忱却是越看越欢喜,匿不住地笑:“钱去吃茶可还够用?我再给你取两贯来。”

    杨静影忙拦下:“先生打趣我了,学生又不是天天上茶楼,那说书先生不过每月初一、十五才来,也花不了多大钱。”

    她从香荷里取出银两塞给他,作揖笑:“我在阿耶的幞头帽里发现了私钱,他分予我了些做封口费,学生负债清清,总算有点小钱傍身了。”

    薄施粉黛,却似月宫美娥,多了几分俏媚,汪忱也把唇轻弯,跟着作揖回:“那要同你道喜了,小财奴。”

    话说出口,他才惊觉心思漏了几分,这语气太过宠溺,太过纵容。

    好在杨静影心思不在这上处,未察异样,瞅了眼天色,怕是要晚了,又谢了几句就匆匆往教馆外跑去,在门口左右一瞅,却没看到管棉,心下稍急,抬眼就瞧见她正领着黄杏在街边铺上买乳糖酥雪。

    杨静影轻笑,忙招呼她过来:“管府的糕点师傅是扬州特意请过来的,还满足不了你?”

    管棉吐吐舌头:“今天穿了一双总想去饮铺的鞋,由不得我。”

    一同进了车幰内,她就迫不及待打开食筪,“这家酥雪入口即化,我知你最爱牛乳,在你那碗里多添了些,快尝尝。”

    窗帷轻晃,杨静影拿小匙别取,果真沁入心脾,她笑道:“我看你啊,分明就借同我一起去茶铺之由,出来偷吃。”

    管棉憨笑,没否认,梨涡甜美,埋脸进碗里:“对了,方才我见楼寻拿着药瓶进了教馆,但没一会就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出,你和她又在先生面前呛起来了?”

    杨静影纳罕:“我和先生说了几句话,没瞧见她呢。”

    “这就奇了,她一人唱什么大戏。”

    管棉抬头,唇边浮着一圈雪泡,像从雪堆里钻出头的小鼹鼠,可爱至极。

    杨静影好笑,从袖中掏出干净帕子给她擦嘴,马车行至大半才兴过味来,那楼寻摔门而出,许是看到了她赠络子给先生,误会了。

    还来不及思算,马车已停驻在乌衣巷尾。

    只闻茶铺内传出的低醇之声,让她顷刻抛却了旁事。那声线似熏笼上的暖火,将她烘着热着,又仿若早春溪涧,流曳进血髓里,让情愫生根发芽,杨静影没骨气的一阵脸红。

    “这是灌了迷魂汤的嗓子吧?”

    管棉惊诧,瞧她神魂颠倒,戏谑道,“这么干净的声嗓定长了张俊脸,待我前去赏赏。”

    言讫就见她掀了幰帘,杨静影暗道不妙,忘了同她说那人还带着傀儡面具,忙跟着下了车。

    然才至门口,就见管棉缩肩缩背往她身后躲,颤着音:“阿影我怕要不还是上车听罢?”

    “那面具是假的,你闭着眼,光听不看就不怕了。”

    杨静影牵她执拗往里进,依然只有三两个细民在撑眼皮听,空座比比皆是,她选了离台最近的两个太师椅,抚裙坐下。

    听了半晌,管棉的心缓缓放进肚里,可眼依然不敢睁开,眉头轻攒,茫然若怅,“这迷魂汤在茶楼讲战国策?”

    “是啊,我也没想到”

    杨静影含笑看着台上人,嘴角勾笑,“倒是特别。”

    见其一身鸦青圆领袍,腰间只缀一白玉佩,身躯凛凛站在高台之上,虽面具挡了五官,可依然能瞧得出下颌线条利落,似险峻的悬崖,能将人高高摔毁。

    可杨静影却浑然不怕,只觉他每一寸都沉潜着男人独有的阳刚之气,明晃又直白地吸引着她。

    管棉听得迷糊昏沉,连连打哈欠:“他在茶楼讲这等高深之书,何人愿来听?怕是讲一辈子,这里也坐不满”

    “我愿听。”

    杨静影仔细把他凝着,越看越欢喜,“眼下就这么几口人在听,也不见他有急躁之色,还能如此淡定从容,想是平日里办事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

    待东兔西乌,昼伏相交,台上也已要拜辞。

    杨静影倏尔跼蹐不安,嗫喏低语:“棉棉,你说我要不要主动去问问他是哪家公子呀?”

    半晌不听回话,她转脸,才察友人哈喇子直流,早已酣眠睡香。

    眼见那抹鸦青下了台,杨静影忙吩咐身侧黄杏:“将棉棉送回管府歇息,我随后就来。”

    言讫就踅裙往角门而去。

    待迈过门槛,不闻动静,她心下怪讶,明明才瞧见他前脚而来,怎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纱笼幽悬,杨静影又推了推门,探着娥首,往前大胆地迈了几步,突觉门后有异动,乍惊,不待她转身,已被一人臂膀扣住了喉,两人身形悬殊,他一用力,她整个人往后跌撞进了他的怀里。

    杨静影敛眸瞧见了鸦青衣袂,心下狂跳。

    “从你进来我就注意到你了。”

    幽沉渺渺,声色离她是那样近,轻扫在她的耳廓边,杨静影的耳尖烫得灼人,简直要溺亡在这片声海里。

    可他臂弯的力量又让她尚留一丝清醒,若是一见钟情怎会锁她的喉?

    杨静影忍不住轻咳:“公子先松松”

    却不想他愈发用力,轻哼:“松手?你还想使何花招?”

    杨静影不明,但没法问出口,被他揽紧死困,她面色已憋得涨红。

    鸢尾香气在两人之间魅惑勾缠。

    顾方池屏气凝神,尽力不去嗅她身上的甜香,可脖颈已避不可免地犯痒,若是杨静影能回头,定能瞧见他的颈侧起了红疹。

    他一闻鸢尾花香就会长鬼饭疙瘩【1】,此等私密若非在他身边蛰伏五年以上恐难探到。

    顾方池目光冷硬,略松手留她说话余地,沉音续问:“说,谁家细作。”

    杨静影骤然得空,猛咳喘了几声,泛了泪花,目色泱泱,缓缓懵怔:“……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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