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伏(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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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杨静影一愣,余光却瞥见府上的何管家垂首站在花拱门处,倏尔明白这是要留她了。恭敬作揖:“先生说得是,学生知错。定认真抄写,谨遵训示。”

    言讫就乖巧进屋,扼袖握笔间,听到何管家为难发问于先生,可否将处罚留至明日,青雀桥东王纺织府的公子已等着了。

    杨静影悬腕走笔势,但耳朵却灵,听到先生斩钉截铁说不可,她低头一乐,又听其搬出“不学礼,何以立,何以成家”等言论,一筐一筐往外输出,辨得何管家哑口无言,她忍不住笑得打颤。

    等到耳边的声嚣散去,她搁笔抬首,先生早已懒躺回椅上,眼皮耷拉,一盏茶后,蒲扇掉落于细缦方砖之上,他已然浓睡酣眠。

    杨静影唇角微勾,心思一动,顽心遂起,蹑手蹑脚猫腰,悄声阖拢了屋门,打开笔帘,扼袖压腕,顺着光影,触法轻柔,笔墨缓缓透进冷白肌理,连其身上携着的水墨香也一同渗进汪忱的四肢百骸。

    他稍稍屏息,随她胡闹。

    日影之下,夏风软拂,她的青衫裙裾蹭着他垂落在一侧的手背,丝丝绕绕,从小她就爱趁他熟睡捣乱,但近来几次,许是天气越发热了,每每她俯身时,他总不可避免地心神俱燥。

    “咦先生的耳根怎么红了?”

    杨静影盯了会汪忱的耳垂,见有愈发红起趋势,思及起身,那抹淡香也随之飘远。

    汪忱摸了摸发烫的耳廓,正要睁眼坐起,却听脚步声叠叠靠近,他又迅速躺回,倏尔感到一片阴影落在他的脸上,凉意涔涔。

    “草帽挡着,先生就晒不到了。”

    汪忱的羽睫轻动,原来她以为他耳朵泛红是被日光晒透了。

    他缓缓睁开眼,透过帽上的麦秆罅隙,见那抹扰人心弦的衣摆滑出花拱门,可没急着走,趴墙痴笑喊了声“汪”,调皮精怪,随后一搦纤腰似滑鱼,溜进喧阗锦绣人间。

    院中的生机随她的离去也没入黯淡,汪忱拿开了草帽,挺身走至四耳缸边,垂首瞧着水波漾漾的犬脸,不禁失笑。

    她这回倒是画得对,汪忱摩挲下颌端详,在缸侧思忖良久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何时生的……狗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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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慵暝,玉稍斜,永定河画舫游船,花绾街鼓乐祈百鬼尽退,河灯玉壶光转,繁光远缀天。

    京畿城的中元有个不成文的传统习俗——去茶楼听鬼话本。

    其余店铺均闭门谢客,唯剩茶馆讲书,几家大茶馆早已请了名讲,稠人广座,没了空位,连站脚的地都没一处,杨静影只得往不知名的小茶楼辗转,游走半日,方得见长街巷尾一家冷清茶铺。

    台下零散坐着几个人,已是东倒西斜,斜横在椅。

    杨静影腹诽,看来这评书讲得不怎么样,不然也不至于将人听困。

    她正欲往巷外走,却听一道极低且沉的声色向她袭来,似黑夜中倏尔迸涌的烟花,直往心上砸去:“今日讲到这儿,初一见。”

    杨静影身形陡然僵住,脚步停顿。

    那句“初一见”宛若就在她的耳畔轻呵,缱绻着男性沉声,似敲金戛玉,又仿如荷叶上残雨滚珠,在这昏晕的夜晚,卸了她的满身烟火,惹她面红耳赤。

    她的心不自控地往下溺堕,胸腔震颤。

    何为龙何为虫,眼下已是全然不重要,所有的标格因这道声色有了具象。怎么会有这样的声嗓,恰恰击在了她的心尖,她甚至甚至在当下就想让此人在她耳边唤阿影。

    还好无人发觉她的羞臊,无人可知她的独独心慌。

    杨静影回身,台上的说书人已转背进了侧门,花灯笼罩,那抹鸦青衣袂旋即掩进半阖门缝里,似一簇诡秘莫测的有声水墨,勒拽了她的魂。

    真真是撞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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